她一直坚信贺兰世镜的那双眼能够看透人心,没等她先开口,贺兰世镜嘶哑的声音已经传至耳中:“长公主,你我何尝不算殊途同归,将这离亭选作为葬身之所。”
萧清规并未落下门扣,也不敢将自己彻底与贺兰世镜锁在一起,下意识反驳:“谁要与你殊途同归?”
贺兰世镜发出凄厉的笑声:“我岂会猜错?长公主妄想舍弃自身,死在王爷面前,成全王爷争夺天下之心,而离亭,是最为合适的所在。”
萧清规捏紧手心攥着的帕子,触到黏腻的血迹,下意识揩拭自己的嘴角,不愿向贺兰世镜暴露更多。可她到底忌惮了贺兰世镜这么多年,越想隐忍越忍不住,很快发出剧烈的咳喘,大抵应该庆幸自己穿了一身玄衣,血落在广袖之上,尚能遮掩一番。
贺兰世镜明明已经几乎瞽目,浑浊的眼眸微微转动,萧清规的掩饰便全都成了无用功,甚至因为知道自己被看穿而咳得愈急,口中已经布满腥意,引发干呕。
她并没注意到贺兰世镜突然瞪大的双眼,只看到贺兰世镜箭步向自己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向后退,甚至恨不得立刻推门逃跑,手腕却已被贺兰世镜攥住,捏上脉息。
“放开我!”萧清规挣扎着,一时间力气竟弱得不敌一个年迈的老妇,当真是可恨。
贺兰世镜略听了下她的脉息,旋即死死盯着她,怀着满腔仇恨似的,那副糟糕的嗓子又因情绪激动而更加嘶哑:“你有孕了?!”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萧清规心中一沉,确实早有怀疑,可她从未坚信过,只当是自己胡乱的猜忌,如今经贺兰世镜的口说出,只会让她更加决定去死,她甚至都不敢想,从她的腹中会生出什么样的怪胎,她绝不会让这样的孩子降生,比她更加凄惨。
她的眼神躲闪,咳声却始终止不住,贺兰世镜眼疾手快地点她尺泽穴,萧清规只觉疼痛一闪而过,很快倒是不咳了,可状况却比咳喘还要煎熬,仿佛咳出的血都是带着毒的污血,不咳反而是不对的。
贺兰世镜逼问道:“是谁的孩儿?”
萧清规缄默以对,贺兰世镜却知道了答案:“看来不是你那个小驸马的。”
“怎么,天师还想亲自替我接生不成?”萧清规负气反讽道。
“笑话,我何必要看着一个孽障出生。”贺兰世镜始终攥紧萧清规的手腕,像是在捏着她纤弱的脖子,不断施力,同时发出阴森的笑,幽幽说道,“你可知你为何呕血不止,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的母体为了护佑腹中的胎儿,而发出求生之意,妄想将蛊毒排出,你可曾仔细分辨过你吐出的脏血,那里面有蛊虫的尸体,你低头看看,看看那些垂死逃命的蛊虫,都是从你体内爬出的。”
“你别再说了!”萧清规根本不敢向下看,单听她说就觉得恶心至极,干呕不断,却因穴位被她封印而难以咳出,那一刻她恨不得立即了结了自己,仿佛蛊虫并未生长在体内,而是爬在肌肤上,如蛇一般阴湿恐怖。
“你腹中的胎儿会饥渴地剥夺你仅存的完好骨血,而你会也一直咳出废血,怀胎十月,以你孱弱的身躯,大抵要不了三月,胎儿尚未成形,你就会因血脉枯竭而死。哈哈哈哈,萧清规,你的时日竟然比我还短,再拿不到阴阳两蛊的解药,你一定会死在我面前,你比我先死!你是我这一生最伟大的谶言,即便萧旭灭我天师监,我贺兰世镜的功绩也千秋万代!你们萧誉皇室仍要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贺兰世镜,我恨你!”萧清规忍了她这么多年,终于在此刻爆发,“即便我下了地狱,化作恶鬼,我也要找你报仇,是你害我至此,害我兄长至此,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报应?我岂会畏惧报应?长公主,我是来救你的啊,即便你我今日要一起死在离亭,可好戏尚未开场,你我不妨做个游戏打发时间。我大可告诉你,阴阳两蛊无法交融,不过共存在你体内,而我会给你其中一蛊的解药,你告诉我,你选哪个?”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萧清规根本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只想逃离,奈何一只手仍被贺兰世镜攥着,她走不掉,只能徒劳地焦急。
“我还没疯!我就算疯了,也是被你们萧家的无情逼疯的!这一辈子我只想重建天师监、守好天师监,是你的父亲、你的弟弟利用过我就想将我一脚踹开,我岂会如你们的愿?”她一身蛮力,扯得萧清规手臂都要断裂,非要她做个选择,“你说,你要阴蛊解药,还是要龙血丸?”
屋内短暂的沉默,萧清规以为此生不会再信贺兰世镜口中的一个字,可当她说出龙血丸时,她竟然还是生出一抹奢望,甚至想要再信贺兰世镜一次。
内心煎熬许久,她终是开口作答:“龙血丸,我要龙血丸,你会给么?”
贺兰世镜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又因拿捏了她的心思而发出得意的笑,不断紧逼:“拿出你求人的态度!”
萧清规早已哀莫大于心死,若能在临死之前为萧翊拿到龙血丸,她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于是她扑通一声跪在贺兰世镜面前,仰视着她,发出恳求:“求天师给我龙血丸,我只想要龙血丸,你把龙血丸给我,我与你死在一起,或是死在你前面,我都甘之如饴,全凭你的心意……”
可她忘记了,贺兰世镜最擅折磨人心,不过是在戏弄她罢了。
贺兰世镜欠身逼近,烂肉横陈的脸几乎要抵到萧清规面前,旋即发出狞笑:“你们兄妹二人不是最爱纠缠?既然身中同蛊,何必要解?说不定你所怀的孽胎就是他的,你们就受阳蛊折磨一辈子如何?我只带了阴蛊的解药,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会给你,怎么,你的眼神看起来想要杀了我,我早已做好身死的准备,而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陪葬,岂容你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