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针错过穴位刺下,贺兰世镜更像是随手丢下了针而已,随即起身给了贺兰云裳一巴掌,贺兰云裳的脸颊顿时浮起红肿的掌印,跪地求饶:“师父恕罪……”
“你当我人在闭关,便不知你都做了什么?龙血丸你竟也敢私自研制,还用在她的身上,这天师监暂且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都是徒儿的错,徒儿再也不敢了。”
贺兰世镜与贺兰云裳走出寝殿之时,天已经亮了。
萧旭彻夜守在院中,见人出来才放下心,急忙问贺兰世镜:“天师,皇姐如何了?”
贺兰世镜不卑不亢地答道:“活着。经此一夜折磨,也算叫她长长记性,守好她一个公主的本分。皇帝也无需太宽纵她,她早已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去留不过微臣一瞬之间,也省得她暗地里翻弄风云,彻底乱了我大誉的安宁!”
贺兰世镜转身离去,萧旭的眼中立刻闪过明晃晃的仇恨与杀机,直到看到贺兰云裳脸上的掌痕,怒火愈甚。
他险些上前去质问贺兰世镜,贺兰云裳连连摇头,跟着贺兰世镜身后走远。
她刚刚一直旁观贺兰世镜施针,不过是吊命之法,正如那颗送进萧清规口中的药丸,至少也能让人萎靡三日,提不起任何精力,萧清规的身子又早有亏损,大抵会昏睡不止,能否平安苏醒都无法保证。
而她遭受的那一巴掌,乃是因为她用在萧清规身上的分毫龙血丸药末,她早有心帮萧清规根除旧疾,受萧旭的意,本以为隐藏得极好,到底还是逃不过贺兰世镜法眼。
她岂会不知贺兰世镜的心思,萧清规是贺兰世镜谶言应验的最大杰作,只要拖着这副羸弱的身躯一日,世人便不会忘记贺兰世镜的神通,如此自然无需痊愈,日复一日地枯萎死掉最好。
思及此处,她扭头与身后渐远的萧旭对视一眼,一眼便交换了全部的念头。
萧清规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其间她似乎短暂苏醒过几次,又像是在梦中,看到萧翊疏离的身影,话语仿佛天外来音,缥缈而空灵,伴着回响。
他说他做了二十九年的萧翊,不愿再继续了。
他说此去一别,若他得胜归来,必要风光迎娶她,让她做他的皇后。而若他败了,她依旧是誉朝尊贵的景初长公主,他说萧旭给她择的夫婿不错,要她与冯玄度好好过,必能举案齐眉……
她也终于明白了萧翊口中的两日之期为何意。
太后驾崩治丧,萧旭下令辍朝七日,以示哀荣,朝臣轮换入扶灵宫哭临,每日两次。而两日之后,则开始复朝。
萧清规醒来之时,复朝已有两日。
寿眉一直茶饭不思地在床畔侍疾,萧清规睁开眼后猛然撑起身子,却觉脑袋有千金之重,拖累她整个人都跟着向下坠,幸而寿眉眼尖,挪过去揽住萧清规,语气欣喜:“长公主,您终于醒了。”
萧清规率先看到她苍白的面色,想起昏迷之前的混乱,强压住话茬先行关切她:“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奴婢无碍,近几日担忧长公主罢了。”
她不愿说,萧清规便暂不去追问,悬心问道:“兄长呢?这几日可发生什么变故?”
寿眉瞬间变得缄默,犹想劝她休养,萧清规已急得落泪:“你快说,兄长如何了?”
寿眉长叹一声,简短答道,“王爷与陛下起了争执,御史联名参本,纷纷弹劾王爷,陛下动怒,当众呵斥,并下旨幽禁王爷于府邸,命王爷自省……”
“兄长在府中?我这便出宫见他……”
萧清规爬下床去,却因浑身无力而倒在地上,寿眉忙想扶她回床歇息,无奈地唤“长公主”,随即发出一声长叹:“王爷已经离京了!”
她以萧翊的下落相挟,让萧清规不得不乖顺躺回床上,才娓娓道来。
复朝当日,御史台显然由萧旭授意,陈列萧翊数桩罪状。
半年来萧翊出征西、北两境,夺得一双辟寒犀,却并未申报朝廷,呈送陛下,而是私下纳为己用,此为罪一。
去年中秋长公主诞辰,萧翊擅自调遣玄甲军运万佛寺水月观音像入京,作为寿礼,此为罪二。
年初寒沙川之战,百姓尚为万俟格所俘,萧翊独自回京,擅离职守,事后隐瞒不报,此为罪三。
太后驾崩举国哀痛,萧翊在府中饮酒大醉,夜闯千秋寺,冒犯观音神像,又在次日无故缺席哭临,可谓狂悖,此为罪四。
除此之外,还有罪五,萧翊于嘉宁宫中衣衫不整,执剑惊扰圣驾,后于御街纵马,夜闯宫门而出……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更有落井下石之人借题发挥,意图重审郑光辅谋反案,含沙射影萧翊设计构陷。
萧翊始终安坐在朝堂之上,对此不发一言,甚至轻狂讥笑。
萧旭当即震怒,责令萧翊回府幽禁自省,萧翊却恍若未闻般,忽然请旨带兵前往寒沙川戍边。
早在萧翊班师回朝之际,萧旭便已增兵寒州,又何须他一个王爷前去戍边?
北地戍军在这时入殿禀告,像是与萧翊勾结好一般,称万俟格手下的三万将士散而复聚,叛出北朔,南下寒沙川作乱,侵扰寒州百姓,请陛下下旨派兵平乱,群臣顿起非议。
萧旭沉吟良久,决意派遣少将军魏路前往,魏路并非有意推诿,却也不得不言清境况,称其府兵棉衣储备不足,难以抵御北地气候。当初辰王早已为对抗北朔而操练兵将、囤积军备,眼下叛乱发生得突然,即便永安即将入夏,北地的冬季却十分漫长,魏路委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