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萧清规失控地嘶吼道,心头收紧着发出刺痛,呼吸也开始变得艰难,可她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时机,逆着这副不争气的身躯也要发出质问,“父皇斩钉截铁地说兄长是他亲子的时候,你在哪儿?二十多年过去,这些往事你又为何对兄长只字不提,你难道忘记了吗?你不敢说罢了!”
萧玉华捏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在肉里,又接连咳了数声,平复后才接道:“少时我与素枝一起读经,尤喜欢其中一句,“内外明彻,净无瑕秽”,我们约定将来若恰好生得一男一女,男孩取名为明彻,女孩取名为无瑕,指腹为婚,你们本该是一对的……”
“你别说了。”萧清规冷眼看着她,恨意深重,内心翻涌。
萧玉华继续说道:“哀家亏欠翊儿的,至死怕是也弥补不够了,哀家看得出来,翊儿对你颇不寻常,若说这世间他唯一在乎的人是你也不为过,若能全了你们这桩姻缘,也算……”
泪水不争气地下落,萧清规忽然跌到萧玉华面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满眼痛苦地望着她:“我当真是你的亲女儿么?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愿?凉秋十四载,多少次我想念着母后的怀抱,如今你告诉我,我不过是可以帮你继续赎罪的棋子。假使你给过我一丝一毫母亲的关爱,我又何以至于爱上自己的兄长?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是处在痛苦与煎熬之中,你告诉我,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兄长和阿旭都是你的亲儿子,我又是什么?外人么?还是你的翊儿倾慕的女娘,你恰巧也觉得尚可……”
“清规!”萧玉华叹息着叫她的名字,而非景初,“你自然是我的女儿,母后同样亏欠着你,母后总要有去见你父皇的那天,到时翊儿与你相伴一生,哀家也能在泉下安心……”
她像是不过短暂地暴露了对母亲的渴求,在萧玉华弯腰将她揽入怀中的瞬间用力推开,她明明跪在萧玉华面前,位置极低,语气却变得愈发强硬高傲。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早在我知晓他并非我亲兄,而我的父皇则是逼死他亲生父母的凶手,我就已经下了决定,我萧清规要与他萧翊做一辈子的亲兄妹。为此我筹谋了多少年,付出多少心血,你从来不知道。我与冯玄度必会成婚,而他也会娶妻、纳妾,我会为他精挑细选合意的娘子,而您,您也要长命百岁,看着我与他各自生儿育女,在您面前承欢膝下……”
“萧清规,你疯了。”萧玉华忽然觉得她极为陌生,红肿的双眼泛着异样的光亮,病态至极,“翊儿岂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哀家确实不敢与他坦白旧事,可如今哀家已经没几年活头,此番他出征不过是为守住寒沙川,并非讨伐北朔,等他回来,哀家自然会将一切陈清……”
萧清规放声大笑:“笑话,你这叫梦中说梦。”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愚昧地活着,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在这世间,他只会被我愚弄,也唯有我才知道他的疮疤,我不愿拿他当笑话看,谁人又敢?”萧清规跌跌撞撞地起身,嘴角挂着诡异的邪笑,“如今这世间,只剩下你我二人知晓他的身世,念在你生我的情分,我暂不杀你,你若不想福安宫血流成河,最好守住这张嘴,否则我也有办法让你无法开口、无法提笔写字。母后,告诉儿臣,你可想当一个废人?”
“你当真是失了智了,你要干什么?哀家若执意要说,你现在便将刀架在哀家的脖子上么?”
“你当我不敢?”
萧玉华满心惶然地跌坐在榻上,手捂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还在发出哀叫,萧清规无动于衷,身体像是恢复了当初的生机一般,眼光发亮,掏出帕子擦拭干涸的泪痕,旋即整理仪妆,从容走到佛龛前,拿下那两张牌位,悉数丢进炭盆中,烧掉上面雕刻的名讳。
“既是兄长的亲生父母,本宫自然愿代母后祭拜,就不劳烦母后费心了,也省得旁生枝节。”
萧玉华扑上前去想要将牌位取回,萧清规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拉开,甩到一旁,也不管她是否受伤,转身走到殿门口推开了门。
寿眉远远候在石阶下,不敢近前,身后立着数位宫女太监,和一队从她公主府调遣过来的府兵,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在相看礼之前便已预备齐全,她早就料到与萧玉华必有一场争执。
萧清规款款步下石阶,夜风分外凛冽,她想着数年来的筹谋,就像当真感觉不到寒冷了一般。
府兵将福安宫包围守住,她看着被两个太监制着的康管事,淡笑着说道:“康姑姑是服侍母后的老人了,如此年纪也该出宫颐养天年,你无儿无女,唯有一个胞妹独自拉扯个孩子,本宫自会帮你照料,大可放心。至于母后,太医院的杨太医会每日来宫中请平安脉,本宫便在千秋寺为母后吃长斋祈福。”
康管事被押了下去,连夜送出宫外,其余宫女太监则纷纷入了福安宫侍奉,萧清规感知着那缕恶狠狠的视线,泰然自若地登上步辇。
回宫途中寿眉忍不住问起:“若是陛下前去探望太后……”
萧玉华断然不敢与萧旭言说这些,她的师兄师妹因她多疑的丈夫葬身雪原,她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货色她岂会不知?除非她想看到萧翊也死在萧旭手下。
“阿旭是母后最宠爱的儿子,本宫自然不会阻止他们母子相见。除阿旭外,即便是兄长,也需知会本宫。”
寿眉低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