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规不解地发问:“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话有些突兀:“阿菩,休再妄想推开我。”
他去了趟雾山,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放心。他走遍了雾山派总堂,最后在经过焚毁的祠堂暗道中找到凭证,暗道的壁画上绘着萧玉华送他的那把刀,那确实是雾山派的传世之刀。
他明知自己该去见萧玉华,从萧玉华口中知悉旧事,可一进宫门他就像失去控制般朝着嘉宁宫的方向去,他以为他会狠狠地吻她,将她压在床上做尽亲密之事,他想杀了冯玄度,送走卢颂筝,不计代价地与她成婚,那都是他应得的。
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眼,他竟只想将她拥入怀中,甚至因万般的珍视而怯于吻她,他岂是会怯懦的人?
萧翊正要告诉她一切,略松了松手臂,依旧抱着她不放,寿眉素来不是无礼之人,却突然跑了进来,同时发出欣喜的叫声:“长公主!碧珀合香树抽了枝新芽,您快去……”
看到佛龛前纠缠在一起身影,寿眉顿时倒吸一口气,愣在原地,连下跪请罪都忘记了,她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似的,虽然素来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亲厚,可这青天白日的,两人搂抱得那么紧,饶是寿眉一直暗自在心中为萧翊开脱,如今也彻底崩乱了。
萧清规连忙想要挣脱萧翊,萧翊却不肯放手,当着寿眉的面收紧手臂,勾住她的腰贴近自己,萧清规不禁发出低哼,正要开口辩解,寿眉已垂头退了下去,萧翊则抬手捏上她的下颌,把她的头扭向自己,同时俯首靠近。
萧清规无力反抗他的桎梏,眼看着他的唇很快便要落下,那种煎熬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去而复归的脚步声。
寿眉实属无奈,不得不入内禀告,始终低着头避讳,却刻意提高了声音,因为人就要进来了。
“长公主,驸马来看您了!”
“让他滚出去候着!”萧翊吼道。
萧清规却立即使出全身力气反抗萧翊,萧翊扣住她的腰死死不放,甚至毫不顾忌地低声与她调情:“你紧张什么?这么怕他看到?”
“你……”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萧清规与萧翊犹在纠缠,寿眉杵在珠帘之外进退两难,冯玄度的双脚已经迈入了门槛,院中的宫女正为那缕新芽欢喜雀跃,清幽阴诡的铃音传至众人耳中,哀戚匝地而起。
那是法铃的声响,而柳木杆悬挂的法铃唯有在报丧之时才会动用。太监几乎是跌进的嘉宁宫,倒在院中顺势下跪,哀恸的叫声清晰从窗传入屋内。
“禀长公主,太后驾崩!”
萧清规顿时眼前一黑,头重脚轻般险些跌倒,萧翊将她扶稳,也极为震惊。寿眉上前搀着萧清规坐下,他则冲出寝殿质问那太监:“此话当真?”
那太监不断复述:“太后驾崩了!太后驾崩了!”
千秋寺的寒鸦应景地结群飞越于嘉宁宫上方,远天的浓云好似乍然相聚,长空渐暗,酝酿着声势浩大的雨,隆亨五年的春终是走到了尽头。
丧仪初治之际,永安下起了霏霏细雨,摒念撑着一把破旧的黄油伞,回到暌违已久的故地,却并未入宫觐见,而是叩响了王府府门。
急转的哀弦(3)
扶灵宫位于皇庙西隅,近天女祠,太后的棺椁停丧在此。王公大臣沐雨跪在庭院中哭临,屋内除侍奉丧仪的宫女太监,只有萧翊、萧清规、萧旭三人,以及主持丧仪的贺兰云裳。
萧旭心痛难抑,扶柩痛哭不止,可谓失仪至极,个太监都阻拦不住,萧翊无奈起身,果断将其击晕,交给太监:“把他带下去,好生照料。”
贺兰云裳暗自悬心,人虽立在原地,心大抵早已随萧旭飘走了。
而萧清规始终跪在一旁,懒得多看眼前的闹剧,听着外面鬼嚎一般的哭声,半滴泪水也不曾落下,消瘦的面庞挡在孝帽之下,可谓冷情至极。
这或许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道理,她清楚地知道,萧玉华还是被她给逼死的,她甚至都不配跪在这儿。
殿内恢复安静之后,小夏子附耳萧翊,不知说了些什么,萧翊便起身打算离去。萧清规微微扬起脑袋,用泛着冷意的眼风扫了过去,对上萧翊的视线。
他不过叮嘱了她一句,还是要走:“我有事出宫,晚些时辰去嘉宁宫寻你,有话跟你说。”
那日太监的报丧打断了一切,接连而至的便是繁缛的礼节,她虽一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萧翊却不难看出,她的神色和状态都不大对,萧玉华毕竟是她的生母,她绝不可能无动于衷,那袭未能说出的话便耽搁到现在。
萧清规闻言并未答话,只是暗藏心事地重新低下了头,萧翊无声叹息,匆忙离开扶灵宫,还不忘叮嘱宫女:“让寿眉盯着,她身子刚好了些,莫跪久了。”
出了宫门,萧翊一身缟素,策马于主街,缟素之下露出一截玄色衣尾,纷纷渐上飞溅的泥水,一路疾驰回到王府,翻身下马冲了进去。
摒念就等在院中,闻声转过头来与他遥遥相视,手中仍撑着那把黄油伞,作寻常民妇打扮,荆钗布裙,红颜虽老,眉目依旧。
萧翊上一次见摒念还是在元徽十七年的深秋,萧清规出凉秋宫不久,摒念与他们兄妹二人作别。当时的千秋寺还叫景光寺,尚未修葺翻新,相传摒念在景光寺落发为尼,随后绝然离京。
一别十二年,如今萧翊看着她那一头华发,鬓间点点银丝,下意识觉得她当年并未剃度出家,只是离开了永安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