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覆看了几眼蜜蜡,若有所思道:“当年给你抓的那只促织死了,摒念说你哭了好几日,时隔数月我去见你,答应为你再抓一只,你却说不要。我只当你是不喜欢这丑东西了,没想到你竟封了起来,一直留着。”
四目相对,她眼神闪烁,心虚至极,他目光灼灼,很是怅然,追问道:“今日既要与我分家,为何没将这件也还给我?”
萧清规自诩有理有据:“蜜蜡是我的,自不该给你。”
萧翊怔愣了一瞬,旋即笑道:“那切开好了,促织给我,蜜蜡还你。”
话落,他作势要拔腰间的剑,萧清规急得险些起身出浴,像个鹌鹑似的探出脑袋又缩了回去,阻止道:“不行!”
萧翊不过是吓唬她,并未真正动手,眸色幽深地盯她那张素面清纯的脸,双颊泛着淡淡红晕,总算有些血色,额间的花钿也卸了,露出那颗恰到好处的观音痣,仿佛跌入凡尘池中的神女,他则是窃衣的董永,委实不算光彩。
他克制着目光,眼神尽量坦荡,余光却还是能看到池水上漂浮的花瓣,鲜红嫩粉,颇不解风情……萧翊低咳了一声,正要开口。
“皇兄就偏要在这儿与我说话么?”她的言外之意无外乎是,眼下并非交谈的好时机。
萧翊刹那间认为自己浑身都写满了坦荡,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是你兄长,难道会你做什么不成?还是在阿菩心中,你的兄长是个无耻的……”
“淫徒。”萧清规冷声接道,她昨日就是这么在心中骂他的。
萧翊扑哧笑出声来,点头咂摸着这二字:“你昨日到底看见了什么?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
萧清规不愿继续纠缠:“我不想与你说下去,劳烦皇兄出去可好?否则我要叫侍卫进来赶你。”
“你防着兄长,倒不防侍卫?你的侍卫和府兵还不是我为你调教的,眼下已经宫禁,你叫来些臭鱼烂虾,绝非我的对手。”
“皇兄也知眼下已经宫禁,却将宫禁视若无物,简直是狂悖……”
“你不担心我今晚宿在哪儿,反而想处置我,阿菩可真是我的好皇妹啊……”
“我管你宿在哪儿?你想宿在哪儿就宿在哪儿。皇兄如今既发了春心,我这个皇妹自然要为你遴娇选艳,充纳王府,皇兄府中一个女眷都没有,确实孤独……”
萧翊气得发笑,随手捞过架上挂着的单衣,递给她:“你穿上衣服出来,我好好与你细说。”
“不必。”萧清规冷淡拒绝他详谈的提议,却还是接过衣服,不想始终处于这个被动的位置。
她险些听了他的话穿衣出浴,很快意识到什么,停下了展开衣服的手,因那颀长的身影还立在她面前呢!
她已经忍了一整日,眼下彻底抑制不住脾气,胡乱团了团手里衣服丢向他:“你赶紧出去!萧翊,我真的会生气!”
萧翊笑得胸前都在抖动,不敢再逗弄她,否则她全身怕是都要熟透了。他很快转过身去向外走:“我还有事去找阿旭,就不伺候你了,等寿眉过来。”
寿眉紧跟着进来,扶萧清规出浴,看到萧翊如此大胆的举动,寿眉也不禁念叨了几句,想着萧清规总能制得住他:“王爷此举也太放肆了些,长公主还在沐浴,如何能够擅闯……”
萧清规不由地有些迁怒,愤愤答道:“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管得了他?你难道看不出来,我都险些被他给吃了,他还抢走了我的蜜蜡,真是蛮横、粗俗、无礼,他无法无天了!”
本以为今夜的风波就此停息,萧清规更衣就寝,伴着清甜的鹅梨香艰难入睡,忽然传来寝殿门被打开的声音,那煞星竟还阴魂不散。
萧清规当即闭紧了眼,平稳呼吸,假装已经睡着。
萧翊在门口熄了灯笼,轻声走近,掀开帷帐见到她的睡颜,心如明镜。他坐到床边等待了片刻,见她丝毫没有睁眼的意思,便俯下了身,缓缓凑近她,作势吻她的额头。
鼻尖险些相碰的瞬间,萧清规猛地睁眼,推开他躲到床里,萧翊则沉声发出判断:“又装睡。”
下一瞬,他兀自躺了下去,鸠占鹊巢,和衣而卧。
萧清规推了两下他如山的臂膀:“你这又是要怎样?卧鳞殿没有你睡的地方了不成?”
“不是阿菩说的,我想宿在哪儿就宿在哪儿,如今我来了,你休要矢口不认。”
萧清规真是拿他没办法,甚至后悔今早一时冲动把那些东西给他送了回去,招惹他前来烦她,深更半夜都没个消停。她负气抱着团被子缩在床角,岂敢与他同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一时间沉默许久,唯有她时不时地伸腿踹他。
他随手捏住她的脚踝,让她无法收回,萧清规挣扎得气息微喘,听得他心猿意马,语气无奈道:“明明你有错在先,答应我的事至今没有办到,昨夜一过,我竟成了理亏之人,阿菩还真会使性子。”
萧清规意有所指道:“仁义不施,则攻守之势异也。”
“我与那胡姬之间清清白白,你又何必无端猜测,自增烦恼。”
他不知世间男女之情有吃醋一说,那是他们不可望也不可及的。
“我确实偶有气血难抑之时,但总归压制得住,这无需你来相帮,帮也不该是这个帮法。”
“你休说污言秽语……”萧清规小声反驳,双颊霎时间烫了起来。
他不再说孟浪之言,语气正经了些:“阿菩,你与冯玄度也该是清白的,这些年但凡我在京中,从未有过与你三月不见,你定然清楚这件事上我有多坚决。我知你想我,我也是,所以,趁早将婚事取消,于你我都好。我的耐心不多,北地也随时会生风波,这桩麻烦还是别留到明年,这是你最后的期限,否则我自会出手,场面怕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