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年,她跟他分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她应该是在错误的时间里,相识了她要牵挂一世的人。所以她执拗地不肯取下蒙眼的帕子,说到底,是因为她不敢。还不知那人生得什么样呢,她便已倾心。若她拆下了蒙眼的帕子了到他,而他又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是个风度翩翩的温润君子,那她又该当如何?她家中有重病未愈的母亲,以及当时,她是有未婚夫,而且母亲心心念念的,就是想亲眼看她嫁得如意郎君啊。后来,母亲还是不幸去世……此后的日日夜夜,何玉玉不是沉沦在丧母之痛中,就是被浸在这失去知己的惆怅中不可自拔。若不是怕老父担忧,她只得整日里扮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可若是依她了自己的心,她简直就想干脆削发出家算了。再后来,何玉玉年岁渐长,心里却又隐隐揣着“万还能与他相见”这样的心思,所以当媒人们、亲友们好心地为她说人家,她一个也看不上,最后终于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为着父亲的期盼,即便何玉玉对这世间的男子就已经没了任何心思,但为了能让父亲安心,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去参加那些所谓的相亲。杞亲得越多,何玉玉就越失望。她不只一次地想,若是当年没有遇到他,不管她嫁谁,都有可能与夫君恩爱、缠绵。可是……何玉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缓缓地就淌下了,“是你、是你……”她突然呜呜哭了起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一直都伴在她左右。谢元德缓缓地道:“我找了她很久,在螺狮山也待了很久,但是一直都没等到你。后来我先娶了先皇后,又在众多闺秀中见到了肖氏,我以为是你……她说她不记得当年的事,也不记得当年的画去了哪里,但是她记得喜欢我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她是你。一直到中秋宫宴,你来找晋王,我才知道,自己一直认错了人。”何玉玉泪眼迷濛地道:“你怎么认出我来,成亲之前,我也只进了一次宫。”谢元德微笑道:“我一见到你,就确定你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他见到她之后,马上让人去查了她的身分,然后找何尚书确认了画的存在。在确认了何玉玉的身分之后,他匆匆忙忙就求了太后赐婚,他不想再次失去她。“那你为什么不在成亲之时候告诉我这些?”她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谢元德叹气,“我以为你认出我来了。”何玉玉道:“我一直蒙着眼睛,怎么认得出来?”两个人絮絮叨叨聊了很久,何玉玉才想起来,她要喝水。谢元德给她倒了水来,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喂她喝水。他的怀抱很坚实很温暖,何玉玉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稳的感觉。夜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谢元德背着手仰望夜空。今晚天空很黑,只有寥寥数颗星子在夜幕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吴芳君……谢元德磨了磨牙,握紧了拳头。帐篷里,何玉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她又被吴芳君持箭追杀,侍卫们为了保护她,死在她的身前,腥热的血喷了她一脸,她尖叫着醒了过来,心跳得很快,像要跳出胸腔一般。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你怎么了?”谢元德俯身看着她,右手大姆指帮她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何玉玉看清楚是他,眼眶一红,哭了起来,“我害怕。”谢元德将她抱到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别怕,有我在呢。”他的怀抱很温暖,何玉玉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但是她只要一闭眼,就会再次看到那让人肝胆俱裂的场面,鼻子里的血腥味永远散不去。“皇上,为主吴芳君她、她……为什么要杀我?”何玉玉低声啜泣,她抱着谢元德的腰,无助而可怜。“这事我会处理。”他低声说道。谢元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音强壮而富有节奏,还有着安定人心的坚决,何玉玉哭着在他怀里蹭了蹭,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也不知怎么的,伤口有些疼,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她的手立刻被人握住了。“玉玉哪里不舒适?来人,快传太医……”谢元德的声音响了起来。何玉玉皱着眉,“皇上,不、不要太医……”外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音。谢元德的脸色一沉,扬声喊了一声留兰。留兰战战兢兢地挨在门边站着,低首说道:“回皇上的话,沈昭仪和二位美人来了,想见一见皇后。”“让她们滚!”谢元德怒道:“无朕旨意,擅闯皇后寝宫者,杀无赦!”他那些炸雷一般的声音,把留兰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只来得及应了一声是,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帐篷外,很快就陷入了安静之中,谢元德终于满意了。他转过头,却看到了何玉玉呆滞的脸,愣了一下,认真向她道歉,“玉玉,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吓坏了你?对不起,下次我去外面骂人。”对于这样的皇上,何玉玉有点不知所措。但是自从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那个他以后,也不知为什么,何玉玉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他了。因为她知道,除去他身上的龙袍,他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男人,她的男人。谢元德见她在发呆,连忙问道:“玉玉在想上什么?”何玉玉看向他,想了想,咽下了一肚子想说的话,转移了话题,“皇上,我、我饿了。”其实她是有些为难的,以前词在皇后的角度上,她确实有责任要劝他这个皇上要兼顾后宫雨露均沾。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既是她的夫君,那她就不想再跟别人分享了,所以劝他善待妃嫔们的那些话,又被她咽回了肚里。谢元德问道:“玉玉想吃什么?”“咱们不是在秋猎吗?那……吃烤肉?”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漂亮又渴望的大眼睛拚命地眨啊眨,浓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谢元德微微一笑,“再忍几天,太医给你开的方子,宜饮食清淡,待服完了这帖药再说吧。朕让人热了牛乳过来给你喝?”呃,牛乳也是好东西啦,但是……“牛乳吃不饱。皇上,我想吃肉。”她继续谈条件。“等你好了,我亲自烤鹿肉给你吃,洒上盐,再刷上蜂蜜?总之等你好了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谢元德见她如此,好笑似的出声安慰她。何玉玉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谢元德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又不是你……那年你骗我说你叫黄四娘?哼,还黄四娘家花满蹊呢,骗起人来一点都不心虚。”何玉玉听他语气里带着埋怨,脸一红,“对不起。”当年她也是迫不得已嘛,而且当时即使她没有婚约,也不能跟他走,她舍不下母亲的。她红着脸转移话题,“皇上替我叫留兰进来可好?”一说起当年这个小骗子,那可真是把他给骗惨了,谢元德恨得直咬牙。可是眼下她还伤着,他又不忍心真罚她。想了想,谢元德觉得一辈子还长,不急于一时算帐。他叹了一口气,“我让留兰进来伺候你。”何玉玉终于松了一口气。留兰进来,服侍何玉玉洗漱、擦身完毕,何玉玉这才感觉浑身舒服了点,而浑身一舒服,她就觉得更饿了。很快,谢元德亲自端了一钵牛乳进来,浓郁的奶香味顿时溢满整个帐篷。“好香啊。”何玉玉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谢元德微微一笑,将她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然后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她喝。养伤的日子很无聊。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他吃,还整天都要趴在床上,闷也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