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睑,片刻后抬起头道:“赵正。”
李唯这个时候特别想纪念一下她的母亲。母亲终其一生都想得到爱人的认可,她曾一度觉得爱人认可了孩子的姓氏才是回应了她义无反顾的爱情。所以李唯才同意在十四岁之后跟父亲回国,中文名字姓李。
就,纪念一下母亲吧。虽然李唯觉得,她的孩子不渴望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他就是他,他将来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让全天下认可。
“倩大夫,既然你已经把我变成了兄长吕不韦,那我就必须要做好他未完的事业。”李唯将小十五交给倩江影道,“所以前路艰难,我的身份绝不可为外人所知,而十五是最容易为有心人利用的一环,为了吕氏和十五,我们必须要对所有不知情的人保密,包括十五。”
“啊?”倩江影一时没能消化李唯的话,想了想才道,“就是不让他知道你是他母亲?那,那他叫你什么啊,真叫爹啊?不合适吧。”
呸,赵嬴那个渣男才是他爹呢,叫爹听着都像骂人。
李唯道:“叫我仲父。”
不能当母亲又不愿当父亲,那就,二爹吧。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李唯这种追求实际利益的人,并不在乎。
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李唯身体已经恢复了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卫国的吕家老宅来过几封信,信上说虽然吕父辟谣说儿子没事,但因为吕不韦迟迟没能归家,族中的某些旁系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在李唯妊娠调养的小一年里,那边族人终是不放心,现在吕氏的主业布匹生意已经由族老做主,半数交给了吕不韦的堂弟吕轻裳。
“还有几个时辰到邯郸?”李唯坐在车上有些乏了,问荆燕,“再快点。”
荆燕揭开车帘向外蹙眉看了看也不知道还有多久,于是朝外面喊道:“千流,还有多久?”
李唯这次出门原想把倩江影和邹衍都带出来,毕竟回吕家是要争财产,多一个自己人她还能少操点心。可是倩江影舍不得奶娃赵十五,名医都不当了就想当幼儿园老师。邹衍就更不用说了,放眼天下,除了李唯这个“同乡”,他跟谁都说不上三句话,恨不能自己就是只鸵鸟,一脑袋扎死在科学实验里更好。
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李唯原本就是家族商斗的卫冕冠军,明着斗谁还怕了谁。只是荆燕经历了吕不韦被刺身亡一事不太放心她的安全,出去了几天,回来时带了个墨家门下的小师弟,其实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名字唤作千流,这一路上就跟了来。
“再有小半个时辰。”千流用干净的少年声音回道。
看来已经很近了。李唯活动了一下肩膀,有些不耐久坐,对外面道:“下去走走吧,车里闷。”
御车的千流“吁”了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李唯和荆燕便下车在春草杂花的绿柳□□上漫步行走。
“荆燕,你平日话不多。”李唯望着春景,一边走一边说。
荆燕没否认,低声道:“你的话也不多。”
李唯随口道:“我说话可多可少,只是不爱说废话。”
荆燕看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李唯知道荆燕紧张她、保护她不过是因为吕不韦的遗命;荆燕叫她一声主上,也不过是因为她有着和吕不韦相同面容。其实她心中对李唯并非心悦诚服,更不相信李唯有能力为吕不韦报仇。
而李唯,她其实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既然荆燕要跟随她,她就不希望荆燕有半点不情愿,更不容许别人对她的承诺存疑,所以她打算与荆燕多了解一点,终有一日要她心甘情愿的跟随。
李唯负手信步道:“闲来无事,要不要聊聊?”
“聊什么。”荆燕冷淡的回答。
“聊聊我哥的事,或者聊聊你的师门墨家学派。”
荆燕淡漠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化作了平静,她迅速的望一眼枝头的鸟儿道:“吕先生所有的事倩,倩江影大概都跟你说过,我没什么好说。至于墨门,我们不求花言惑君,亦不以峻法治民,礼乐缛节统统可废,只求有利于世。说明白就是讲究一切有用,人人便利于人,所有不能带来看得见效果的‘花架子’都在摒弃之列。”
“不错。兼相爱,交相利,尚贤非攻,难怪墨家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学说。”
李唯欣赏墨家,她办事也是这个套路,简单直接;但若对人,那就得迂回婉转,这“功利”二字并不是铁律一般时时好用,还须知徐徐图之。
李唯折了一枝柳,慢声道:“听说你们最看不得儒家的天命之说。”
荆燕哼了一声道:“我之性命在我手中,便由得天了?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