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力传来,马车往斜旁倾倒,驭马侍卫被震得头昏脑胀,直接被这一道巨力甩下了马车,紧跟着马车车厢“哐哐”几声滚下了山坡,滚入了凫山河,顷刻间便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完了。
禁军们在提刀格挡间面面相觑,立即便有一支小队脱身而出,往马车漂走的方向追去。
哪儿能追得上呢。
别说在湍急的河流里救人,这马车壁再坚实也是木头打的,被水势带着一冲,再往河里暗石一磕,要不了一刻钟便要分崩离析。
人在这情况断断活不下来。
沉日西坠,最后一丝余烬收敛殆尽,天空呈现枯炭般的深灰色。
不远处林子空地上还停着一架马车,厮杀声遥遥传来,把足轧落雪枯枝声掩在风里。
皇后寂寥地坐在马车中拨着琴弦,车壁上悬一盏青柏小灯,琴声含在掌中荡一荡,那灯火光影便晃一晃。
少顷,皇后收起手,然而那青柏小灯仍在颤动不休,她略抬起眼,从光影晃动里往马车帘瞧去,果然见车帘被微微挑起一角。
黑衣帏帽的纤瘦人影轻巧地上了马车,坐在长琴对面。
“你还真是……戏都懒得做全,哪怕是往马车里塞个人呢,是笃定了我不会查验吗?”来人声音略微沙哑,是已上了年纪,沉淀出威势的沙哑,与二十五年前黄莺般甜柔的嗓子不同。
“明知你爱耍过场,本宫还往马车里放人,嫌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么。”皇后淡声应。
“金蝉脱壳做得挺快,何时发觉不对劲的?”来人赞叹道。
“金蝉脱壳比不上你,从屏州岭一路北行,倒是辛苦了。”皇后掌心贴着琴弦,随意地拨了两下,唇角始终挂着薄薄笑意。
抛开话题,两人说起话来宛如经年老友。
“二十多年不见,”对方帏帽垂下的纱透着黑,在光下皱起来,像是她正挑了眼看人,纱皱上片刻,紧接着又垂得平滑,这是垂首了,只听她说,“弹一曲儿?”
“听哪曲?”皇后素手罩着琴面,没有抬头看人,凝视着琴弦。
“关山十五,月满西楼。”来人思索一番,抛了曲目。
“为难人了不是?名曲早已失传十数年,谁弹得出来。”皇后轻声道。
“你听不听?你若听,我还记得前调。”来人话里有稍许笑意。
“听。”皇后收回手,抱着手炉,一副将琴交由对方的模样。
“我从不弹与旁人听。”来人抬手细抚琴弦,似叹似笑地说了句。
皇后细润的眉眼在灯光下淡如烟渺,勾唇笑笑,在车壁上略敲两下,说:“孩子们歇着去吧。”
易星灰扑扑地从马车底下钻出来,挠着下巴,一步三回头地跳着跑开了,闪身入了密林,避到主子们身后。
司绒拨着被雪厚压的虬枝,那雪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柔软中伴随着马车内泄出的铿锵琴音,她不善琴,却听得出琴音铮铮,如兵戈相击。
她偏耳听了会儿,说:“听人讲琴音随心,这位叱咤蓝凌岛十几年的大帝是朵铁血蔷薇啊。”
封暄不置可否,他站在树下,靴面落了方才司绒摇落的雪絮,身旁立着九张弓,身板在马灯昏光里绷得像条龙筋弦。
“殿殿下,不不危险么,方才属下听那女人落地无声,踏雪无痕,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皇后娘娘半点儿功夫也不会,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易星探头探脑地往林地中间的马车看。
司绒摇雪落地,站的位置偏了些,封暄伸手将她一拉,挡在自己与树干之间,把背后空门封了个死。
手臂衣衫一紧,便见司绒扒着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问了句话。
封暄闻言稍一抬眼,有些讶异于她会问出这话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