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我必须杀了白羽。”
“嗯。我预祝你马到成功。”
“你不阻拦我了么?”
“你不是告诉我人妖相爱的结局了么?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还阻止你做什么?反正,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羽会死,岳银也会投胎,范夷应该会懊悔终身。”
“也许。”
狄隽自己斟酒慢慢地喝了,只觉得冰凉,让他神志清明了些:“什么也许?”
“任何一个男人不会为女人懊悔终身的。男人有野心,想要的东西太多。江山,盛名,美人,一样不可缺。少了一个美人,只要地位名望还在,总会有更多的美人前仆后继。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道长你一样,因为想要找到那个弱女子道歉,而忍受千百年的孤寂去修行。”她斜撑着脑袋,笑问:“你修道成仙后,是想去寻找那个女子的魂魄还是直接回到过去,重新与她续前缘?”
“就算是神仙,也无法让时光倒回吧?”
“我也不知。不过真的能够倒回过去的日子,这个世道不还乱了?比如,现在的你回到了过去你肯定不会再犯下以前的错误,那么现在修道的你就不存在了。我们这番争斗也不会存在。”
“说得也是。好在,我已经找到了后世的她,现在再弥补总不算太晚。”狄隽拍拍衣摆站起身来,凝视着她笑道:“就是不知道我那位娘子还记得我否。”
西鸾挑眉:“道长,你这眼神真够深情,难道你那位娘子就是我?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别道歉了,与我一起双修,同时得道升天做神仙眷侣就好。我不会怪你以前对我始乱终弃。”
狄隽也挑眉:“你就不能正经一回,好好的与我说说话?”
西鸾嘁了声:“规矩真多。你的过去亏待了我,现在应当把我捧在手心里才是。瞧你这骨牌子的臭脾气,做你的娘子少不得被你欺负。你还是另外找个女子叙说你的真情好了。我不稀罕。”
狄隽忍不住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哼道:“也幸亏你不是我那娘子。她的脾性比你温柔贤淑了上百倍,姿色也是天下一等一。”
“可你冤枉了她,抛弃了她。”将喝空的酒壶往身后一丢,整了整衣衫:“走吧,收你的妖怪去。这会儿佰盔的核桃也不知道吃完了没。”身形一晃,已经跃上了枝头,如一道炫目的流光飞驰而去。
黝黑的夜空下,那流光是唯一的亮光,照亮了一路的灌木夜林。狄隽尾随着,这时的他没有了平日的疏离木纳,也没有方才微露的懊悔不安,只有丝丝怀念缠缠绕绕,要幻化成无形的丝线,犹疑不决地靠近前方那人。
袁婆子说过,核桃是最为补脑的干果,小娃儿们要多吃。所以,这东西再贵,她也会每月里买上一斤给西鸾和红线打打牙祭。
西鸾和狄隽再次到达范夷地新房之时,佰盔面前的核桃堆已经如小山般,旁边坐着的是红线,两人中间一个竹篮,篮子里是还没砸掉的核桃。做神仙,吃什么都吃不完,这算是仙人的好处之一。
瞧见他们,红线就摇头:“来晚了。”
“什么来晚了?红线你怎么在这里?小娃儿不要半夜跑出门,遇到怪大叔怎么办。”
狄隽左右望了一样,鼻翼耸动,直接迈入了厢房内。红线跟在他身后:“我来之时已经成了这样。”
一地的血迹,不是一滩滩地,而是有活物在屋内炸开,血液四射,喷洒在了墙壁家具地面之上。两人离开才一个时辰左右,这里已经成了杀人现场,到处都是血液流淌,触目惊心。西鸾下意识地将红线拖了出来,顺手将佰盔拉到院子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红线早已经平复了心境,淡淡地道:“我本来在家里歇息,突然感到范夷与岳银手中的红绳断了,就来看看。屋里没有人进去,我们看了一眼就一直坐在了院子外面,也没看到谁出来。”
西鸾又望向小阎王。对方是鬼界之人,地狱十八层什么惨状没有见过,屋子里的那番场景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撇嘴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在屋顶吃核桃。之后听到花妖的惨叫,然后那男子发疯地吃了一盆牡丹花,我准备去细看之时,发现男子突然有了法术,双眸赤红,浑身魇气,只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只来得及收了岳银的最后一魄”
狄隽已经走了出来:“吃的那盆牡丹花花梗是墨色,应当是一株墨玉牡丹。岳银身子爆炸而亡,应当是白羽的妖丹被毁导致的。”
西鸾想了想:“真相就是,白羽死了,妖丹不见了。岳银死了,魂魄被佰盔收了。范夷可能入了魔,不见了。”她干笑一声,对狄隽道:“玉石俱焚灰飞烟灭才是人妖相恋的最后结局吧!”
狄隽脸色阴晴不定,冷冷道:“人妖殊途,最后的结局都是死而已。”
众人都在沉默,院中突起了一阵阴风,一黑一白穿着长衫的男子凭空飘了过来。西鸾喜滋滋地打招呼:“哟,凸眼长舌,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咋样?”
白无常的长舌抖了抖:“西鸾仙人,上次打赌你还欠我一百只鬼没抓就跑了。这次你是不是准备还了那笔陈年赌债?”西鸾那挥着的手臂顿在半空,只剩下讪笑的份。
黑无常的凸眼转了一个圈,乐呵呵:“小仙为何不来鬼府了?小鬼们都想念你得紧。”又瞧见了她身后的小阎王,见了礼。小阎王手心一展开,三魂七魄十颗珠子闪着微弱的光芒,逐渐在庭院中形成一个女子的虚影子,正是岳银的冤魂。白无常给岳银套上锁魂链,牵着一端对着西鸾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仙人要不要顺道去鬼界耍耍?小阎王第一次办好了差事,也可以跟小鬼们说说这次的丰绩。”
小阎王拽拽地:“哼,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炫耀的。金梁城这么大,事情那么多,我才没闲空回去跟你们耍儿。”
白无常才不管小屁孩这些,直接用锁魂链套在西鸾脖子上:“你这赌徒,这次还让你跑了老子就不做白无常了。”
“那你做啥?”
白无常眼睛一吊:“老子做黑无常。”再不废话拖了一鬼魂一半仙就遁走,西鸾哀哀大叫,顺手勾住了红线,红线一惊,双手乱挥中扯住了狄隽。
黑无常那张大嘴咧得更开,勾着小阎王的脖子:“人间一日鬼界一年,小阎王你不能追着美人就忘了家人。俗话说得好好,常回家看看,你也该回去一趟了。”絮絮叨叨,也不管少年的大叫,一路神隐了。
院中又安静了下来,天空中那沉甸甸的阴云总算散开了些,露出云层后面那一颗血月来,阴森森地。
貌是情非一回
黄泉河道很宽,两岸的彼岸花灿烂妖冶,岸上鬼来鬼往,非常热闹。
这种热闹不是凡间市井的那种热闹,而是……绝望的挣扎。西鸾指着路过的鬼魂们,虽然脖子上都套上了锁魂链,可魂魄们的表情千百,喜怒哀乐沉默挣扎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