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的想法居然是:终于,静谧了!
“西鸾!”偏生有人在大喊,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撕破了黑暗。刺目的阳光从外面烧也般的冲了进来。她的颈脖被人抬起,她不想动,那人却固执的勾着她的腰肢,扯出臂膀,将她从泥沼中抱了出来。
她突地觉得恨!
醒来之时,她忍不住地质问眼前的男子:“你们望着我的时候,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看羲和?”
那人虎头虎脑地回答:“当然是你,羲和是谁?”
她又问:“没有美貌,没有如海的修为,没有地位的女子,你们到底爱着她什么?”
那人坐在炼丹炉的旁边,任由不死树的柴火烧得旺盛,将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红光,暖暖的:“呃,我没说我爱你。难道,我对你是爱么?我不知道!”那人抓这杂草一般的头发,懵懂地反问:“爱你还需要原因?那,我只是习惯了你打我骂我,带着我东跑西跑,没事找事,这算不算?美貌那种东西你干嘛去计较,修为不是都要慢慢修炼的么,地位是什么东西?”
西鸾大气,抓着身下的靠枕往对方身上砸了过去,他一把接住了:“里面可是塞地幼狐毛,是我去昆仑山趁着狐王不在的时候,把它那一窝小狐狸的腋窝毛发都扒了下来给你做了这个靠垫,别乱丢了。你看看我脸上,还有被狐狸挠地爪印,可疼。”又嘶嘶的抽着冷气,刚刚结伽的地方又被抓出血了。他大大咧咧的不知道去挖了一坨什么药膏擦了整个脸上,乱糊糊的一片,又低头劈了不死木丢入火炉里:“别乱想了,你修为损失太大,身子虚弱得很,我炼好了丹药给你服用,好得更加快。”
红线正巧进来,拿着已经晾晒干了的衣裳一件件折叠好。她对于这两人一天到晚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开始还担忧着,现在已经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西鸾能够讽刺人,能够骂人打人,不是很好么!总比刚刚醒来的那时,不言不动不醒的好。
西鸾看到红线就开始假哭:“这臭小子又开始拿我试药,要是被毒死了红线你一定要替我报仇。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炖了他的骨头,用他的血液洗澡,内脏喂狗……”
“啊,你也太毒了!”
西鸾头一扬,鼻子哼哼:“最毒妇人心。怎么,你有意见?怕我杀了你,就早点滚,看着你就烦躁。”
那人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一阵杂乱的身影。红线笑道:“他又去昆仑山抓神兽去了,代替自己扒皮抽筋。”
西鸾道:“最好一去别回了。”
“哪里可能。你在这里,他总会回来的。当时我怎么也探不到你的位置,只能感觉你的姻缘线越来越弱,怎么追着你的神识跑都追不上。幸好,他来了。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一头白狼,吓死了,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魔兽,却原来是他。到底是天生神族,很快找到了你。”说着说着,红线就落泪了,背着西鸾擦干净了之后才继续道:“你那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太吓人了,偏生心脏还在跳动,你的元丹还在。若不是他去观音大士那里求了神丹来,说不定就……”
西鸾讪笑:“我不好好的么,哭什么。我都没哭。”
红线嗯了一声,擦干了眼泪,将被褥给她拉高了些,又多塞了两个靠垫,似乎想到了什么,噗地一笑:“这些个靠垫中,有个里面塞着的是他那白狼的腋毛。”
“什么?”西鸾大叫,抓起所有的垫子都抛去了门外:“他想臭死我?”
西鸾其实很喜欢黑暗,这样才让她将过去十七世中的所有日子都想来一遍,而不怕有人来打扰。
炼丹炉的火势烧得旺盛,失去了修为之后她总是格外的怕冷,每夜里那人就一直让着炉子烧着,她冷得发抖的时候就贴在那炉子旁边,也不怕被烫着。之后,那人索性做了一个躺椅,放在炉子的不远处,她经常倒下去就不愿意起来。
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窗外的圆月,清冷的,就像那位圣人一般的男子。谁也想不到,那人也有求不得得不到的东西。
“人的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我西鸾的这十七世中,有过饿死、撑死、吊死、溺死、坠崖而死、跳楼而死、被东西砸死、病死、毒死、在深山被野兽咬死、钉在棺木中活活扭曲窒息而死、烧死、烫死、冷死、十面埋伏扎成刺猬而死、救人一命反被胖子压死、还没出生就被闷死,啊,对了,这次是活埋,没有什么新意了。可惜没死!”
她又掰着手指头:“被母亲嫌弃是女儿而丢弃,被父亲买入青楼,被姐姐嫉妒而刺瞎眼眸,被妹妹憎恨而引入狼群失了身,被弟弟当作礼物送人,被哥哥换了嫂子而死于强盗窝,被陌生人做了替罪羊,被闺密利用冤枉死无全尸,被兄弟戏弄成全了别人的亲情。唔,还有因为权利斗争死得不明不白,因为成就大地位高被人暗杀,因为武力强盛被当作了前锋做了靶子,还有因为太美艳被选做了亡国女奴送人轮,还有……”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次也没什么。只是因为修为高,被人算计而已。好吧,其实是被神给算计了。也不算算计吧,修为不是我的,别人帮助了羲和那么多,要求支付银钱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摸了摸双颊,像是在问月色,又像是在问夜色,更像是在问着黑暗:“替身,都是悲哀的么?”
“凭什么都是我被人算计,凭什么都是我被人利用,凭什么每个人都对我好,转背就可以翻脸无情。又凭什么说着爱的时候,都是看着我想着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我是西鸾,不是羲和,为什么你们都不懂。羲和是女神,西鸾只是一介凡人。女神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关注,而我这个凡人就活该当作替身被人舍弃?”
眼泪滴落在地面上,一圈一圈,汇集成了一滩。借着月色,让她看到了这张有着别人影子的容颜。
她一点点的抓着那肌肤,很快就划开了一条条的血痕,坠落在地面上与泪水融合。
她恨!
十八世中慢慢积压的憎恨,一点点从记忆中浮了出来。她的喊叫,她的挣扎,她的求生,她的痛苦,她的爱恋,都成了一幕幕的皮影戏,一出出的上映,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真心对待她,也没有人真正的爱着西鸾这个人。
多少次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又是多少次了,她说过要习惯;更是多少次,她不看不听不说,直接让自己坠入黑暗。开始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她真的很想问:“灵宝天尊,你望着十八世中辗转挣扎的女子之时,看到的是羲和,还是西鸾?”
那些回忆集结成一股黑色的泉,从地底下喷涌而出,开始只是筷子长,随着她的注视,那黑泉越喷越高,几乎与站立着的她平齐。那里面有双眼眸,古井无波,冷漠地带着嘲讽的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