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婚后三日,便前往虞府见虞阁老。
于情于理,他既从大理寺出来了,便理应前往外祖府上报平安。
虞阁老见到他,似乎很是欣慰的样子,勉励许多场面话,然后派人送他去后院向虞老夫人请安。
祖孙俩都没有谈论时政的打算,最近京中风声鹤唳,太子一系树倒猢狲散,不少东宫官员被参,忠烈些的还在试图上书打捞太子,但魏帝心中厌恶太子,下定了决心要查出私盐贩售款项的去向,至今审讯还在艰难进行。
太子既已倒下,京中魑魅魍魉几乎都冒了出来,诸皇子见机会难得,要么往宫里去御前侍疾,要么在宫外上蹿下跳,整个京中热闹不已。
虞阁老位高权重,手底下门生故旧也各执一词,都在考虑如何站队,反倒是周鸿这样才从牢房里出来的无事一身轻,不必急着站队。
魏帝既未明旨让他回扬州继续做两淮盐运使,也未罢他的官,周鸿便暂且先留在京里,看这一场大戏。
周鸿往虞府后院见过了虞老夫人,老夫人泪眼婆娑拉着他的手直哭:“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并留他吃饭。
因着近来他历经波折,虞老夫人便不欲众表姐妹来扰了他的清静,直等饭点派人请了虞阁老前来,一起吃了饭,周鸿便告辞。
他从虞老夫人院里出来的时候,虞红绫正巧过来,只见到他的背影,年轻男人昂首阔步而去,似乎数月的牢狱生活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
虞红绫婚期已近,她远远站着,呆立了很久。
周鸿从虞府出来之后,便回了趟周府。
周夫人知道叶芷青出宫,周鸿前去照顾她,与儿子争吵过后,便一意孤行开始准备纳妾之礼,还想着再劝周鸿。
周鸿回来之后,才提个开头,便被儿子气了个倒仰!
“实不相瞒,几日前儿子已经与叶子在外面拜堂成亲,还请了父老作证,三媒六聘尽皆齐全。而且儿子已经去信告之父亲。父亲当初就同意儿子娶叶子,想来木已成舟,父亲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今日前来,儿子只是跟母亲说一声,万望母亲别再想着说服儿子纳妾!”
“你……你……”周夫人气的直哆嗦,恨不得揍他一顿,万没料到他竟胆大至此。
周鸿沉痛道:“叶子在宫里为着儿子动了胎气,卧床数日。我与她是不可能分开了,母亲既然不待见她,往后她也不必到母亲面前来尽孝,大家分居两处,相安无事即可!”
周夫人多少年的涵养全在这一刻破了功,劈手就将桌上茶盏摔了下去,房间里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连同她的歇斯底里:“你这是要忤逆父母?不怕我去告你不孝?”
若被父母告不孝,周鸿这辈子的仕途都断了。
周夫人是真不信,长子会甘心为了一个女人来换仕途。
她心里恨毒了叶芷青,好好的母子关系,全因她而破裂。
周鸿并没有被周夫人的话吓到,平静道:“母亲有所不知,这次在大理寺牢房里儿子想了很多。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丢到军营里,他教会我海战,告诉我周家男儿的职责。”他话锋一转:“可是两淮任职之后,儿子却开始对官场厌倦了。真正做实事的官员很难出头,而那些削尖了脑袋钻营的官员却出头很快。黑白颠倒,忠奸不分,也不知道是大魏官场如此,还是历朝历代官场皆是如此。儿子是有点灰心,不做官也罢。母亲若是真要告儿子不孝忤逆,也算是替儿子真正做了决定,往后我便带着叶子到处走走看看,跟郭三公子一般生活,似乎也很是不错。”
他这些话纯然肺腑,那些年轻的战场上打磨出来的锋芒都已经被消磨殆尽。人都有迷茫的时候,他眼下就是四顾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周夫人傻傻看着儿子,倒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她意气风发的长子,周府未来的掌家人,要撑起门楣的栋梁之材,如今却站在她面前,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充满了困惑不解,踟蹰不前。
“你——”所有的怨忿不满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卡的生疼却吐不出来。
周鸿陪她坐坐,眼见着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带着说不出的伤心绝望,母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母亲往后也不必厌恶叶子,她不会踏进周府大门,也不会有机会与母亲相见。儿子有空会回来探望母亲。家里的事情……还有二弟。母亲为二弟求娶的是大舅家的表妹,想来表妹出自书香门第,应能担起宗妇之责。”
周夫人一口气没喘顺,就被长子这句话给炸的差点又跳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继承家业?”
周鸿想过很久,叶芷青并非委屈求全的性子,而他也不愿意委屈了心爱的人。在娶她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应该如何。周家的宗妇必然是要跟在周夫人身边侍奉的,圈在后宅子里,与周家来往亲眷打交道应酬,这些都不是她所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