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势手段体现着强制性,而努力以理性协商和相互让步来替代使用强权的办法在精神上和诉诸公断是一致的。然而令人不安的是,按这类方式达成的协议常常在实质上也完全是权力交锋的结果,因而其效力随权力关系的变化而摇摆。最近的一个例证就是奥地利无视1878年的柏林条约,改变了该条约规定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的归属状况,将其并入了自己的版图。这使柏林条约所体现的大国协调也湮没于新一轮的对抗之中。在这个事件中,德国站在奥地利一边,而俄国在德国压力下也不得不放弃遵循它和英国、法国达成的谅解,即三国保持一致,反对任何不经欧洲协调就剥夺土耳其对于波黑两省的正式宗主权且和塞尔维亚王国的合理意愿明显相背的行动。受到德国露骨压制的俄国的愤懑之情体现在了沙皇于1909年10月从俄国至意大利的外交旅行中,当时他刻意避免途经奥地利的国土。波黑事件加大了有关国家间的隔阂;在这种背景下,在巴尔干出现的任何棘手问题都会威胁到欧洲的和平。这场风波直至1910年2月才告一段落。从结果看,奥地利的行动造成了既成事实,一件通过不借助甚至无视欧洲协调而实现的事实。对此的唯一点缀是奥地利给予了土耳其一笔经济补偿,这也迎合了正受国内革命困挠的土耳其的财政需要,不过正是这场革命给予了奥地利可乘之机。随这种结局而来的形势比事发之初更趋恶劣,有关国家间的对抗又鲜活如初,众目睽睽的是出于一时之便的随心所欲便使严格的协调成为可有可无。有关国家间的信任即便不是荡然无存,也是所剩无几了。
不管上述局面可否避免,它并不表明在世界各国之间不可能建立起一种有序的体制。一些意见认为一个国家不会无条件地服从协调或公断的结果,只有借助强制力才能使其行为和这类结果相一致。人们也会饶有兴趣地注意到,均势局面和工商业竞争状况有相似之处,而欧洲协调过程和一个托拉斯组织的运转又有不少共同的地方。尽管欧洲协调和托拉斯不同,不是将所属的多个成员聚合为一个集团,但它的确将集体意愿作为关于欧洲的政治决断的来源,而所有的强国就如托拉斯组织内的子公司一样要遵从集体的决定。
对于如上述的吞并土耳其的两个巴尔干省份这样的行为,用不着从客观形势中替它寻找开脱的借口或者更多的反对理由。显而易见,明目张胆地弃协议于不顾必将给整个世界造成道义上的消极影响。任何令人满意的关系,不论是社会、金融还是国际方面的,都必然以信誉为基础。没有信誉就没有安全;信誉丧失殆尽,接踵而来的就是动乱。用不着进行多么生动形象的描绘,人们就能想到倚仗强权违反条约对国际政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而这种情形多少正体现在了普法战争以来的欧洲局势中。这种局势不仅表明了在欧洲存在着一个超级军事强国,而且将这个国家造就成了一个和欧洲大家庭的任何其他成员以及和这个家庭有着很近的亲缘关系的美国相比,在社会生活的所有方面都有着更出色的组织才能的有机整体。
军事组织,也就是陆军,只是德国的组织才能的一个具体表现所在。德国对自身力量进行协调、搭配的主要特点是,在政府统辖之下的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有各自的全国性指导性机构,这种广泛程度和它所取得的成效在世界的其他地区是没有的。于是德国成功地集聚起了它的力量,无论是在工商业领域还是在军事领域。托拉斯就是一种有组织的力量集中形式,它的效能众所周知。在德国,由政府进行集中特别地容易并且有效,因为今天的德国人是几个世纪的政治与社会环境的产物。在这个环境中,政府无论其好坏,一直是将个人置于自己的驾驭之下。这种状况的存在部分地是由于绝对政府是德意志传统的政府形式,更多地是由于历史上的德意志国家大多规模较小,它们的政府能够在别人所未有的程度上干预个人生活。
所以,历史环境和继承下来的特性塑造了今天的德国人,使他们能够甘心生活于一个政府控制框架之内。实际上这种控制的加强看来正是发生于当今所有文明国家之内的趋势。在不侵害公共权利情况下的不受国家约束的个人自由在英国和美国一直备受推崇,可是如今这种自由在任何地方都正受着越来越多的约束,因为人们日益看到,少数个人的集体行为确实可能破坏公共权利。出于纯粹的自我保护目的,国家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不过,只要这些措施的目的不是让政府行为起到为个人行为拾遗补缺的作用,而是要对后者进行规范,那么这些措施便在形式上是社会主义的,在实质上却并非如此。然而,在任何时代,一个政治社会的这个或那个部分都会招来控制,以防它产生过分的影响。而且,还可注意到的是,政府规整也给社会注入了新的竞争成分,因为当个人和小团体的权力过大时,它们的利益会受到整体利益的制衡。而依照现在所谓的&ldo;社会主义&rdo;思想,国家应对所有社会事务予以统辖和指导性控制,这样国家也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垄断组织,一个托拉斯,没有什么还可以对它起到自然的、有效的修正作用了。
当今的一个趋势就是组织化现象日益扩展,而德国无论从方法还是从才能来说,在这个方面迄今一直处于领先地位,这使德国比之于所有其他国家有着先行之利,并有机会弥补一个世纪之前就已存在的那些不利因素给当时起步的德意志的发展所造成的损失。那时,德意志在政治上四分五裂,在社会、经济和商业领域也处于相对落后的地步。直到1835年,关税同盟才在德意志得以建立,将工商业从每隔几英里就一个税卡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普鲁士在促进这个变化方面所起的突出作用对于它在日后取代奥地利成为德意志的首邦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不过四分之一世纪之后的1862年至1866年的普鲁士政治发展却颇耐人寻味。这时的普鲁士首相俾斯麦根本不把议会下院放在眼里,而上院却不断地颁定为下院所反对的新税种以支持俾斯麦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