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路肴下了咒,以神魂为祭,诅咒你二人共生!他若死,你即死,你若死,他可活!
——你杀了我不要紧,可本座的血脉仍旧留在世间!赢的是本座,本座永生不灭!!
这一次,路明枫同样狼狈。
不同于前世的是……路明枫不再趾高气昂,不再盛气凌人。他就像一只被扒光了牙齿的老虎,被数十道结界困在方寸大小的空间,徒劳的舔舐着千疮百孔的身体,颓废,衰败,讽刺,也可悲。
他因为失血过多,重伤在身,脸色比恶鬼还要可怕;嘴唇干裂脱皮,一头干枯的好像稻草的头发披在身后,碗口粗的缰绳紧紧勒着他的筋骨,稍有挣动,那些隐藏在绳索内的锥刺就会凸出来刺进血肉。一代天骄,变成了这幅模样。
“身败名裂的感觉如何?”花澈的嗓音清润,异常平静,若仔细去听,甚至还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那么一丝不真切的温和。
始终目光放空望着前方的路明枫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宛如在看一条毒蛇,又好似在打量一只从幽冥烈狱归来的恶鬼。
已经活了千年的路明枫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而且是毫无来由的恐惧。
他自诩洞察世间百态,参透六道轮回,却唯独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
“为什么?”不知道这样四目相视、彼此打量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个时辰,路明枫终于说话了。
他声音干哑,好像下一秒就要咳血。
花澈的容色怡淡,他盘膝坐在距离路明枫三丈的位置,说道:“你猜是为什么?”
路明枫片刻都没犹豫,张口问道:“安瑜是你什么人?”
花澈闻言轻笑道:“你以为,我是在给安瑜报仇吗?”
“难道不是吗!”
“他只能算你漫漫人生中的一笔血债。”花澈道,“还有那一百二十六个徒弟,以及明月镇无辜枉死的十三个凡人。”
路明枫大惊失色:“原来你当时就知道……”
花澈:“别说你当时只穿了一身黑衣,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路明枫浑身战栗,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猛地向前冲击,整个身体狠狠撞在了结界上!
霎时,捆仙锁散出灵光,无数锥刺密密麻麻的扎入路明枫全身穴位,彻骨的灵力顺着血脉冲入四肢百骸,灭顶的痛觉迫使路明枫跪倒在地。他就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以此缓解痛苦,他双目赤红,目眦尽裂:“我何时得罪过你!花晴空,我何时得罪过你,你要害我到如此地步,如此地步啊!”
花澈垂下眸子,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暗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害你?我害你什么了?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我有哪点冤枉你了?如今东窗事发,你名誉扫地,那都是你自作自受,报应罢了!”
路明枫好像疯了,他全然不顾身体的痛楚,只嘶声力竭的朝花澈大吼:“为什么你知道上清阁内有暗室!为什么你知道暗室下有密道!为什么你能打开密道口的结界!为什么你能破除九宫八卦阵!为什么你能进来秘境!为什么你会上清仙术!!!”
“你究竟是什么人,回答本座!!!”
花澈只冷冷看着他。
路明枫脸色煞白,状若癫狂:“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假的,全是假的!你是薇儿对不对?或者,你是凯儿对不对!你回来报仇了,你夺舍这个叫花澈的少年的躯体,你和那个安瑜一样,从鬼界爬回来找本座报仇对不对!”
“薇儿,凯儿……”花澈凄然一笑,喃喃自语,“大师兄和二师姐,要么早就投胎转世了,要么……早在坠入鬼界的那一刻,就被守在鬼界入口的亡魂们分食了吧!”
路明枫浑身僵硬:“你——”
“我跟路掌教讲个故事吧!”花澈望向天空,目光放远,“有个小孩,因为赌气拜入了修仙界最鼎盛最辉煌的仙门学艺,他很幸运的通过了入门考核,更幸运的是,他被掌教看中收入门下。多少人对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自己也是诚惶诚恐,只当祖坟冒青烟,上辈子拯救了九州大陆。”
“当时他年纪小不懂事,调皮捣蛋经常闯祸,就因为这个,他师尊没少罚他,又是罚跪又是抄书的。其实这里面有三成是他故意的,他故意装出顽劣,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想引起师尊的注意,只是想以自己的“不乖”,让整日忙碌门中诸事的师尊能停下来跟他说说话,哪怕是训斥的话。而每当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假借“给师尊赔礼道歉承认错误”的方式,亲手递上他煮了一天一夜的血参茶。”
“因为他知道,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师尊才有空去喝那碗茶。”
无形之中,路明枫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压垮了,他跌坐在地上,茫然的望着花澈:“你,你在说什么?”
花澈凉薄的笑了笑,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在这世上,能让他所珍视之人并不多,算来算去只有四个人罢了。姜婆婆算一个,有婚约的道侣算一个,天真无邪不经世事的师弟算一个,还剩最后一个,是被他视为生父的师尊。”
“所以当那个所谓亲爹的某某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突然声名狼藉的时候,他的师尊挺身而出为他声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拜入了上清仙门,拜入了路明枫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