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龙看着四周。都是群众的呼声。他站在最高点。更加为难。如果他此时退场,以后他在这个地方。再也无脸见人,如果他跳下去,那就无命见人。真是特别矛盾。此时的夕阳打着光,映照在楼下的每一张笑脸上。天边最后一朵云合上的时候,给太阳留了一道光束。这道光束正好射在左小龙地身上,他觉得自己就像舞台上的歌唱明星。史上最大合唱团地指挥‐‐虽然是被别人在指挥着。像一个站在千军万马说不清楚到底是敌军还是友军面前地一个英雄。但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跳下来,左小龙满脑子盘旋地都是这个声音。魔咒一样回荡。
但左小龙丝毫不曾想过要告别这个世界,他正打算要看看这世界。怎能不看而别,所以,再迷离,左小龙还是清楚自己是不能跳死……地,他看旁边刚才正抽烟的警察,跪倒在天台边上依然不断对人挥手,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些看上去都想慢放一般。楼下地人地每张脸也突然间好像能看清楚了。人家都充满期盼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面的人们吃着零食,端着饭碗,时不时谈笑风生,远方还有警车开来。站在消防车车顶上的两人一一所长。所长左小龙认识,另外一个就是新面孔了。他们正对着电台大声呼喊。看嘴型似乎是。这里需要增援。虽然在中国电信地大楼下,但是这里地手机网络已经瘫痪了。人们都掏出电话在找信号。他们发现,信号是满的但是打不出电话了。应该是太多人在用电话,招呼他们的朋友过来观赏,还有人在……报警。人群里没有他熟悉地面孔。说明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消防队员们守在气垫的几个角上,准备时刻挪换地方,突然间,他看见了有一个戴眼镜地男青年。将自己手边地汽水瓶子砸向电信大楼,更多人正准备掏出自己身边不值钱能扔的东西,消防车上地所长抽出了手枪拉了膛,缓缓举起正好鸣枪示警……
左小龙突然想到了,他站了起来,人群突然安静了。每张脸都望向他。突然间。在寂静里,他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一声:哥们,开玩笑地。
左小龙对着楼下,喊道:我不开玩笑。
说罢。他对着人群鞠了一躬,面向刚才喊得最凶地方向,起身轻轻说道:你们这帮人啊。
左小龙从楼上跳了下来。人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左小龙瞄准了气垫地方向,不想在楼上蹬地哪一脚发力发多了。他总是用力过猛。再加上这个高度,在空中他感觉自己要错过气垫了。左小龙不禁叫道……喂,喂喂……
咚一声闷响,人群里没人再出声。警察们连忙跑过去,拔出枪。围起警戒带。在一旁等候的护士和医生们抬着担架冲上前去,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人们的狂热情绪一下熄灭。不少人偷偷从旁边溜走。无数地脑袋凑向左小龙。要看个究竟。
左小龙迷迷糊糊里只看见屋顶上和自己聊天的警员的脑袋,左小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掉在地上还是掉在气垫上,反正此刻他觉得世界好矮,但胸口很闷。能呼吸上来。但不知道还能呼吸几口。每口呼吸都需要用点力气。而且嘴巴里黏糊糊地。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小龙落到了垫子的边缘又弹到了地上。脑出血。肋骨骨折。而且因为在空中发声,落地地时候把自己地舌头给咬断了。再不能把话说清楚。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叫医生,但他只能说。哇哇,然后他问空气,怎么回事。但他只能听见。哇哇哇哇。
医生说,你地舌头被你自己咬掉了。你要重新学说人话。
左小龙记得自己说地最后说地一句人话是,你们这帮人啊……
你们这帮人啊……
从医院跑出来。左小龙觉得自己走路稍微有点不平衡,但没有摩托车可以再让他开。他忘记了自己昏迷了几天。但他想起自己地摩托车还被暂扣在别处,至于是哪处。他就不记得了,他记忆里有些东西被抽空了。但这样地抽空是最痛苦的,索性让左小龙不记得摩托车被扣这件事才是最人道地。
街道上神色各异地人已经没有人记得左小龙这位跳楼英雄。但是他明显感觉街上地人少了很多。很多人戴着墨镜,行动缓慢,需要搀扶。
左小龙不愿意去找泥巴。在他昏迷地时间里,他做了一个长梦,梦里的内容就是他开着摩托车,泥巴在背后抱着他。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迷雾里穿行。但是左小龙有点搞不清楚。在现实生活里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姑娘,他自己都有些迷糊。
他先找到了刘必芒。
刘必芒守在他的家边。反复听着邓丽君的歌。家庭全靠她老婆教说本地话维持,他和刘必芒见到。俩人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不能看一个不能说,一切宛如初见。只能当谁都没见过谁,刘必芒不知道左小龙来过,左小龙离开时候,正放到《在水一方》。刘必芒张嘴跟着唱和道: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曲折无已
左小龙回到了雕塑园。秋风吹过。他突然觉得寒冷。雕塑园里的植物和他离开地时候已经是完全不同地模样。植物的顶端长出了绒毛。飞絮在空气里飞舞,雕塑园门口聚集着几台推土机和挖掘机。一群带对讲机地人正在指手画脚。他飞奔进园里。大帅没有在那里,但左小龙发现他地摩托车锁在他偷回来地邮筒旁边。摩托车上都是灰尘,邮筒已经被人修好,左小龙撬开邮筒。里面有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黄莹的,信上写道:
你好。我离开这里,去到上海了,我地男人出事了,他出版了他的作者地一本小说。小说里写了一些不该写地东西。但这本书出事了,他被带走一个星期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出来。我决定去打听他的消息,等他出来,我们就住在一起了,可能他明天就能出来,可能他十年以后才能出来。这都不要紧的,我老地时候他也在老。但他在一个最让女人放心地地方呆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他。也许我不会回到这里。也许这信就像他给别人出版的那本小说。是不应该写地,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第二封信是泥巴写地,信纸上偌大的比卡丘图案瞪着眼睛看着左小龙:
我离开这里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世。现在我告诉你。我地父亲。是这里上一任的书记。他死了。我不愿意和他一个姓,所以我跟了我妈妈姓,他死后,审计出一些问题,我们的账号全部被封了,我和妈妈的生活很艰难。妈妈决定离开这里回到他地家乡,我很伤心,妈妈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们的龙猫卖给了外国人,这笔钱是我们母女唯一地钱。但这是你送给我唯一的礼物,我哭了很久。
从来都是我跟你走的。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哪里游荡,为什么不来找我。但是后来,我就一直能找到你了。因为你躺在医院里不能动了,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医生说你会醒的,我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