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军,学历不如我父亲,性格可是比我父亲硬得多。他是自己辞职的,辞去所有职务,而且说了,以后也不再担任任何职务。只做普通修理技工,直到退休。”这不像是叙述案情,倒像是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在触景生情,回眸往事了。田文明一直在保持着同一种语速,同一种语气,同一种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气氛,变得很是怪异。“卢一品,顾览,再问他和宋建军学车工,木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有没有特定目的。”刘余川做出了指示。从田文明的叙述语言上看,他绝对是一个思路清晰的人,语言表达能力出色,记忆力很好,甚至可以说优秀。不用看文字记录,还能清楚无误地说出自己各次行凶的具体时间,地点,遇害者的姓名。连那个宋建军修理机器的具体时间,和时间跨度都能说得清楚。那他就没有理由不记得刘余川给卢一品的问题。除非他故意不记得。那故意不记得的理由是什么?“这次让顾览问。”刘余川又补充道。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师父黄堃分别看了刘余川一眼。眼神复杂。“你好,田文明。我是昆州市刑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顾览,现在换我来提问。”迎接顾览的是田文明一闪而过的疑虑,顾览没有给他思考时间的打算。“你和这位宋建军学习木工和车工技术,是什么时候的事?”“1983年元旦,到1985年8月,学了2年多。1985年国庆节,我结婚。就断了。”“记得很清楚。不会错吗?”没有回答。表示默认。“车工和木工,哪样学得更久?”“车工。木工学得一般。”“你完全没有基础,要宋建军去学习木工和车工,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吗?比如学成以后是想做箱子,和做刀。”“没有。”田文明回答的语气迅速变得生硬了。表示这场询问的平衡在逐渐恢复,主动权开始回到警察手里。这恐怕是田文明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为什么要学?而且你自己也说了,你学得并不好。那个箱子,是你自己做的,也的确做得一般。”继续没有回答。田文明就没有做回答的打算。“你的父亲1974年就病故了。你的母亲是1982年逝世。你是1979年高中毕业以后进入的昆州水泥厂。是吗?”顾览继续发问,这个问题是上一个问题的延伸。顾览、卢一品两个人交替发问,也是一种询问技巧。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但是田文明的表情在变化。“从年龄上看,你父亲逝世的时候,你只有14周岁。也就是说,你和你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你的母亲比你父亲多了8年时间,见证了你从少年到青年,从学生到工作入职的转变。但是你的叙述里,只有你的父亲,和他的某个‘徒孙’,而且还说得津津乐道。对你的母亲没有只言片语,连名字都没说。这是为什么?”多了8年时间。顾览犹豫着还是省略掉了那个更刺人的“活”字。也没用偏文艺的“陪伴”。还没有到把田文明彻底激怒的时候。“杀人诛心。”这4个字瞬间出现在刘余川的脑子里,他对顾览的敏锐判断和进一步发挥表示满意。警察当然不会杀人,但可以诛心。诛心,是直指弱点,刀刀见血。指望这一句话,就能够让面前这个冷血的“连环杀手”心理崩溃,把自己的犯罪心理和盘托出,是不可能的。这只是开始。“从你说话的语气,内容,我们听得出来,你对你的父亲充满了崇敬,虽然他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他没有教会你他的各种技术,也没有亲历你的成长。具体原因我们不论,但你的父亲就是你的人生偶像,所以你才想要去学习木工、车工的,是吗?”没有回答。还是只能理解为默认。“你说了,这位宋建军师父,是你在昆州水泥厂最看得上的人。他教给你了你父亲没有能够传授给你的木工,车工技术。这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所以,你用这种隔代‘传承’的手艺,把你父亲留给你的擎天木,做成了这只箱子,完成了一次精神和物质的闭合。但是这只,带着你父亲精神和技术传承的箱子里,装的却是你拿来杀人的凶器。”卢一品接过了问题,开始询问时候忍下来的这句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诛心的刀子不仅亮出来,而且捅进了田文明的心里。这恐怕是田文明最疼的地方。卢一品认得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