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使得段祺瑞政府及皖系所控制的“安福国会”声名狼藉,在国民中的威信逐渐丧失。看着张汉卿的“安西军”在西北取得的成绩,曹锟与吴佩孚眼热起来。两人见时局如此,认为有机可乘,便派人出关积极游说张作霖,以求达成直系与奉系南北夹攻皖系之势。
此时奉军已完成10个师的整编,正是兵精粮足人才济济之时。兴安、热河、察哈尔、蒙古四地的获得及“西北军”的成就,使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声望达到新的高峰,也使得奉系高层的眼光转向了关内。
但对直系抛过来的橄榄枝,张作霖权衡利弊,始终不能决断:一边是入关获取好处的诱惑,一边是得罪皖系背后的支持者日本人。他虽然在骨子里是个十分爱国的军阀,但是此时此地,以他的力量和地位,不能不顾忌到日本人的影响力。他一生中的重要盟友吴俊升也不愿意出关,他坚持奉系闭关自守以待来日,辽东虽小足以为王,目前以静观局势、藏拙养晦为要务。
张汉卿与孙烈臣是出关的支持者,孙烈臣认为皖系主力尽被分散在各地,易于击破。奉军出关阻力甚小,挟安定蒙古之威及在国人中的影响力,在直皖反目中或可乘机入主也未可知。而张汉卿则知道史上直皖战争的速胜,当然力主出兵,以不让直系在北洋政府中坐大。日本人则由于对英、美的忌惮与国内经济实力的不足与政治气候的影响,尚无能力给予规模的干涉,只会象征性地表示反对,因而不足惧。
张作霖已习惯于张汉卿的进言,他欣然应允,在4月以王乃斌为全权代表,商讨与直系结成反段联盟的条件。张汉卿给出的条件是:
1。共组北京政府,新政府之财政、农商、交通总长由奉系指定;
2。奉系获得察哈尔省城张垣地方(即张家口,此时尚被皖系军队据守);
3。热河所围之直隶唐山、秦皇岛2市并入热河特别区,成立热河省;
4。直系习惯势力绥远特别区划归奉系。
5。直奉两系在西北合力攻击陕西,双方以渭河为界,西北人民军占北方,直军占南方。
6。天津为双方势力分界点,双方均可驻兵于天津,但不得干涉天津民政。
7。战后奉系同意并支持直系拥有原皖系安徽、山东、浙江3省之地方。
这是一个双方大致都能接受的协议:陕西间隔了奉系控制的甘肃与直系控制的湖北,平分陕西实为公平之举;陕北若归奉系所有,绥远处在奉系甘肃、蒙古、察哈尔包围之中亦无完璧可能(临近的山西是另一军阀阎锡山牢不可破的势力范围);天津为各外国势力云集之地,动辄得咎,直系并无太大兴趣;靠近山海关的直隶2市处于奉系连接天津、热河必经之处,奉军势在必得,必不容协商。而直系则巩固了长江流域及北方的地盘,奉系将连接西北东北便捷通道的大片土地收归囊中。可谓皆大欢喜。
远在年初,段祺瑞即已预感到直系的不臣之心。他对防止直系北上想尽了办法,却终于没能得逞。新年之始,即谋划以皖系人物吴光新取代河南督军赵倜,以阻断吴佩孚北归之路(时吴佩孚军在湖南对抗广州军政府)。后者倾向于奉系,却一直反对皖系对日纵容。但是总统徐世昌恐酿成巨变,不允发表。时靳云鹏为获得直系支持,也表示反对,因此不见谅于段祺瑞,差点辞职。
3月7日,驻湘南之直军第3师师长吴佩孚不顾北京政府连电阻止,要求撤防北上。3月18日,吴佩孚麾下混成旅旅长王承斌、萧耀南、阎相文等开始撤防北上(广州军政府续付毫洋三十万元作为开拔费,北京附近驻军师长曲同丰、陈文运、魏宗瀚、李进才、刘询通电,谓营房不足,拒直军移驻)。
5月17日,段祺瑞在团河召开作战会议,命边防军集中北京一带,段拟自驻郑州迎击吴军。为了鼓动士气,6月4日,段祺瑞、徐树铮宣称动员讨伐南军。
6月10日,奉军自直隶独流镇经天津开往廊坊。
在直皖磨刀霍霍之际,皖系在湖南的钉子被连根拔起----6月13日,皖系湖南督军张敬尧为各方驱逐出湘,北京不得已“褫其湖南督军兼省长职,暂行留任”。
6月15日,吴佩孚携直军旅长王承斌、萧耀南、阎相文自郑州至保定,与直隶督军曹锟会议。
7月4日,徐世昌免去徐树铮西北筹边使职,以李垣护理,裁撤边防总司令,所辖军队由陆军部接管。7月5日安徽督军倪嗣冲到北京,段祺瑞下令边防军动员。7月6日边防军向长辛店、廊坊出动。张作霖早已做好痛打落水狗的准备,但为了麻痹段祺瑞,亲身到团河,劝段祺瑞勿用兵。然而段祺瑞在得到张作霖奉军保持中立的“保证”后,认为胜券在握,执意开战,并要求惩办吴佩孚。在此形势下,直系第16混成旅旅长冯玉祥率部自常德桃源撤退,移汉口谌家矶…
直皖大战势不可免,但是直系仅吴佩孚所带1师3个混成旅及曹锟所部2个师。面对有日本华北驻屯军作后盾的皖系军队,不能不有所顾忌。在吴佩孚的建议下,7月10日,曹锟致电北京公使团,请其注意日本暗中助段的事实。美、英、法三国压迫日本公使表示态度。14日,日本公使被迫发表宣言,表示决不助段。
为给直系打气,7月11日张作霖致曹锟一电,说他已经派遣第28师先行进关,关内奉军派张景惠为司令。他估计关内奉直联军已有七八万人,可以应付东西两线的战争。并向曹锟担保:“我辈骨肉至交,当此危急存亡关头,不能不竭力相助。”
得到日本人的保证,又有奉系在后支持,直皖战争开始。皖军西路段芝贵部(辖第十五师刘询、边防军第一师曲同丰、第3师陈文运)自涿州攻占高碑店(直军西路总指挥为吴佩孚,后路总指挥为王承斌,东路总指挥为曹,兵力为第3师及曹铰、王承斌、萧耀南、彭寿莘等混成旅,约四万余人,皖军东路徐树铮,兵力为边防第一、第三师、陆军第九、第十三、第十五师,又三混成旅,约六万人)。
张作霖见皖系军队主力已调向北京以南,后方空虚,准备乘机起事。他以破获了皖系在东三省有颠覆活动为名,宣布徐树铮八大罪状,并通电清君侧。
为避免两线作战,段祺瑞要求徐世昌以总统令要求各路军队退回原防,这样一来,奉军则不得入关。张作霖一不做二不休,联系顺直省议会、天津总商会、直隶商会联合会通电宣布段祺瑞三大罪状:
“……视东海(总统徐世昌)为傀儡,待同官若奴隶,颐指气使,炙手可热。靳云鹏虽其门生,然既为总理,论体制应在督办之上。乃段祺瑞于院部有关系之文函,均亲笔批有交院、交部字样。其下属奉命转达于院部者,则直书曰奉督办谕,交总理总长办理等字样,俨以元首自居。今更擅改元首已盖印之命令,逼令元首之印绶,自由擅发,试问纪纲何在?此其大罪一。信任曹陆,借用日款五万万元,将东三省森林矿产及满蒙热河铁路之权,拱手以授日人,又将胶济、高徐、顺济等铁路与日本订立合同,使山东亦将为东三省之续。甚至订立军事协约,而日本军队侵入北满,假借参战练兵,而日本军官揽我兵权。至于赞成签订德约,主张直接交涉,无一不为媚外之作用,以自亡其国,此其大罪二。段于袁项城时,往往以项城任用权术,利用金钱收买下级军官,唆使反抗上官之举为不然。不料自彼执政以来,变本加厉。……广用金钱,结合各省军队以自固,以致军队日多,财源日竭。此其大罪三。”
这个电报末尾且指责段祺瑞并非如一般人所说的很廉洁,它指出:“天津义租界房屋,乃徐树铮于民国元年所得汉阳之款,以十三万元分润段而购置者;曾云霈以安福党费为段兴造春夏秋冬四季式之房屋;又复辟讨逆余款二百万元,尽入私囊;段在中日汇业银行有股份一百万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证据板上钉钉?张作霖准备多时的作战计划迅速传达到各部:汲金纯28师沿京奉线出山海关攻唐山、天津;张景惠率第16师出赤峰,攻多伦、沽源、赤城,进逼张家口。
在7月13日张作霖宣布派军入关以前,段对“讨直”之战是很有信心的,他曾吹嘘说,战争开始,只消五天就可以攻下保定,他的自信是认为奉军不会帮助直军。因为他认为张作霖虽然和徐树铮不和,但张和直系的曹锟、李纯也有很大的矛盾,因此段估计张作霖一定是在关外坐视成败,不会在直皖冲突中轻易下注。也就是说张作霖会保持中立的。段认为只要张作霖保持中立,他就有把握击败直军。怎知13日接到奉军第16、28两师大军已经开进关来的军报,接着又获悉奉军已在京奉路、津浦路以及马厂、军粮城一带布防,这一来可真让他着慌了。
本来,从7月11日起,直皖两军前线已有了小规模的冲突。北京城中已时闻炮声。传说边防军和刘询的第十五师有不愿出战的表示,每与直军接触,均着着后退。迨奉军入关,安福系真的慌了手脚,乃由曹汝霖、傅良佐往谒徐世昌,请求颁发停战令。
段系手忙脚乱,一方面压迫徐世昌下了停战令,另一方面又觉得当前情势必需速战,否则军心不易维持,所以在7月14日下午又召集特别军事大会,决议立即下达总攻击令,同时为了鼓励士气,特传檄全国,讨伐直军。
7月14日,直皖两军在北京东西两面的京津铁路和京汉铁路线上的涿州、高碑店、琉璃河一带开战。西线直军遭边防军进攻受挫,退出高碑店。东路边防军由徐树铮坐镇,进攻直军所据杨村,未决胜负。奉军汤玉麟部奉命越过潮河,直插密云与怀柔,威胁皖军后背。
7月17日,直皖两军已经开火了,广州军政府也发表通电,声讨段祺瑞。
湖北方面,直系的王占元对于直皖濒于开战之时,突然采取了断然行动,软禁了寄寓湖北的湖南督军吴光新。原来北京政府发表了段祺瑞的内亲吴光新为湖南督军后,北军已完全退出湖南,他乃和前任湘督张敬尧阴谋攫取湖北,助攻直军,且密令吴光新的旧部,驻守河南信阳的赵云龙攻夺河南。可是鄂督王占元不是傻瓜,不待吴张动手,他便先下手为强,借请宴为名,把吴光新约到督署款宴,席散后吴光新即被软禁,吴部哗变,亦被直军解散。张敬尧这次倒很聪明,闻风先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