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爹强行把他送入国子监,他又怂恿着其他的世家子弟,频频大闹课堂。国子监祭酒恼怒,遣了一干人等回家反省,却是正中他们下怀。今日闹事,国子监祭酒遣走三人;次日闹事,国子监祭酒遣走十余人;被谴走的子弟越来越多,直至有一日,学堂空下大半,教书是教不下去了。
秦掌院自认管教不严,羞愧难当,主动为秦煦办了退学,才算罢休。而此役的妥协,坐实了秦煦小霸王的昭彰恶名。更别提,之后有好事的世家子弟拉帮结伙,像模像样地模仿他言行,同样闹出不少风波。
秦掌院每每接收到同僚的诉苦,皆是心头绞痛,要告几天病假,在家修养。
那日席鸿亲自登门拜访,提议秦煦入东宫,做太子伴读。秦掌院心知他是想拉拢自己,然而一个没权没势的太子太傅,一个久居深宫的安公主,又有多大的能耐?
秦掌院不报希望地把小霸王打包丢进宫里,是存了私心,想看一场笑话,但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念及此,秦掌院又是一番热泪纵横。
是他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绝对当真!”秦掌院情真意切地回应,引得其他几位家中亦有难教之子的老臣心头大为颤动。于是待秦掌院膝行大礼,直言:“臣叩谢主隆恩!”时,心怀各异的老臣,互视一眼,当即也低下身子,同道:“臣叩谢主隆恩。”而老臣牵头表了态,余下的朝臣们便不得不一起同谢恩典。
谢完皇恩,谁知秦掌院伏地不起,感激涕零地又多喊了一句:“国有公主,实则大幸!”原本要起身的一众朝臣动作一顿,只得又跪回地上,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国有公主,实则大幸。”
此话出口,便是相当于认可了安公主“皇位继承人”的尊荣身份。触不及防地被算计,众朝臣的神情难掩尴尬。待到他们陆续爬起来,直至退朝,极难得的皇帝耳畔清静了几分。
秦掌院不但对安公主大肆夸赞,连带着在同僚面前,也为席鸿美言了几句。
于是当日午间,席鸿在东城区租借的破旧一居室,就被人强行刷了一层金漆。待到日落月升,席鸿大发慈悲收了课,赶回家,立刻是震惊了:邻居厌他至此,竟不惜用金漆泼他的门?
然而门一开,迎面摆着一套红椿桌椅,上好的文玩古器堆得到处都是。苦候几个时辰的几位老臣迎上来,亲切地慰问:“太傅,您可回来啦。”
席鸿是听说早朝出了些风波,蔚景曜跟他讲群臣高呼“国有公主,实则大幸”,他哧哧一笑,学着安乐的怪口气,道:“他们脑子瓦特咯?”
不过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显而易见的,蔚景曜因着他的这句话,蹙起了眉。席鸿非常忌惮这位小将军,只好解释原委道:“朝臣每日叫嚣‘广纳后宫’‘女子不可当道’,今次怎的转了性,改为颂扬安公主了?”
蔚景曜没作声。
席鸿思忖自己是语气不佳,又惹他不快了?赶忙又自表身份道:“我是公主一派的,我对公主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公主就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蔚景曜眉头蹙得更紧,道:“别学她说话。”
席鸿摸了摸怀中的记仇小本本,默念几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复而扬起一抹笑,应付眼前的诸位老臣:“见过各位大人。”
*
安乐想不明白,也无法释怀:她的东宫,怎么就成了……中二少年学习改造基地?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秦煦还不够,又来了几个连《增广贤文》也背不顺溜的小霸王。她被席鸿耳提面命至今,也早就会背了好吗!
每每蔚景曜来看她,两个人亲亲密密地说会话,她撒娇让景曜喂她口茶,怎么就莫名被一群少年围观,还连连惊叹:“真不愧是安公主,竟然能让蔚小将军伺候她喝茶!”什么叫伺候?是情趣、情趣懂吗?!
安乐瞪了秦煦一眼,暗示他把其他人都轰走、轰去学习。秦煦照做之后,怎么她又得了个“竟然能指使我们老大听话!”“太厉害了安公主!”的黑社会名声?
脑壳疼·安乐幽幽叹口气。
蔚景曜为她抚平眉心,担忧地问:“可是恼了?”
“没。”安乐顺势抓住他的手,蔚景曜的掌心很烫,安乐把有点凉意的脸蛋贴上去,正舒服,“受不了小孩子。”明明她自己才是最显小的那个,说话口吻,有时却很“大人”。
蔚景曜不敢动,伸出去的手臂都有点僵,他感到手心的柔软触觉,原本因多日不见而缓慢平复的心律,又愈发跳动起来。像是两人初次见面,大殿之上,她伸手一指:“就他!”那种“彼此唯一”的独属感,有点微不可察的疼,但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