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道:“进来!”
范涟可舍不得外甥了,头也不回,隔屋喊:“进来干吗!给你换尿布啊?”
二奶奶含笑喝斥他:“当着孩子,这么没规矩!”
程凤台在里面道:“乖儿子,进来给你发压岁钱!”
范涟朝姐姐看一眼,意思姐夫那嘴比我也不差,方才慢腾腾撩帘而入。程凤台正在脱袜子,拿炭盆暖着脚,道:“过来说话。”
范涟嫌弃道:“嗬!有什么话?就为了拿大脚丫子熏我来啊?”
程凤台抬脚闻闻,笑道:“哪儿就熏着你了?再啰嗦我袜子塞你嘴里。”
范涟一屁股坐他对面:“我也正有话和你商量,你先说吧。”
程凤台把声量压得低低的,保证外面听不出来:“东交民巷那位,不管谁问起,你都给我应下来。别有我的事儿,我就是借房子给你而已。”
范涟脱口一叫:“凭什么呀?!”
程凤台直要拿袜子堵他的嘴,范涟扪住口躲远了,低声不甘道:“你可没少日她!怎么都往我头上搁?”
程凤台心安理得:“你要这会儿有人了,我肯定不往你头上搁。你一个光棍,多说点儿怕什么?何况本来就有你的份啊!”
范涟嚅嚅道:“我不是怕姐姐教训我吗?”
凑过头瞥了一眼门外:“是不是姐姐跟你起疑心了?”
程凤台叹了个气,一时也说不出口,正房老婆从不跟他理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反而商细蕊要喊打喊杀,这算什么事呢?
程凤台道:“不是你姐姐,是那位唱戏的大爷。”
范涟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幸灾乐祸哈哈笑:“商老板啊?你可真够活该的!他那把子力气,我和你加一块儿都不够个儿的,我还是痛快点儿背了这风流债吧!”
他语气一转,又道:“既然如此,打今儿起,你可不许再碰她了。我恶心你都不是一两天的了!”
“行,打今儿起,你就卖油郎独占花魁。”
程凤台笑道:“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就范家堡那些地。我想卖了。”
程凤台敛笑看他一眼:“这可是大事。”
“从我往下,弟弟妹妹们都是在城里念书的,以后谁肯再回那不毛之地去?我们在北平也不好打理。最重要的还是日本人难办。姐夫,我看着局势并不好,日本人不费什么劲就得了东三省,得了这大便宜,野心还收得住吗?”
对于中日局势,程凤台也有同样的感觉:“你要真有这主意,现在就该打量着买主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买主一时肯定给不齐,早点儿开始收,免得夜长梦多。还有你族中的叔伯兄弟们,他们要是反对怎么办?分地给他们,还是分钱?先探探口风。而且家里这么些人,你攥着这笔钱坐吃山空总不成。过两年妹妹们挨个儿出嫁,弟弟们挨个儿成家,好大一笔开销,利息不够花的啊,找着生钱的方向没有?”
这些话句句说在范涟心坎儿上,范涟深以为然:“我才刚起了这个念头,先和你通着气,往下遇见什么再来和你商量吧。得了,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