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镜忍住没说出&ot;这是常识&ot;的话来。徐徐也对甲骨文做了许多功课,网上搜罗了不少资料,但太过常识性的东西,却往往不会在资料里反应出来。比如她就从来没见到过&ot;金文和甲骨文是同一种文字&ot;这样的话。
问题在于,徐徐在之前的谈话中,把她搜集来的甲骨知识运用得很不错,给人以&ot;相当专业&ot;的感觉。这也很符合她所扮演的角色身份:一个对甲骨文非常喜爱,收集了大量甲骨藏品,对甲骨文化有深入了解的出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犯如此可笑的错误?
&ot;你要向文老师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ot;孙镜摇头叹息。
&ot;我都是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学来的,文老师要是有时间给我上上课,那是再好不过了。&ot;徐徐赶紧跟上。
文贞和笑了:&ot;上课不敢当,老头子就是找不到聊天的人,说说话有的是时间。&ot;
两个人为了补救这个大篓子,又说了许多话来填漏,观察文贞和的表情,倒好像并不很在意。大概对这老头来说,能多些机会和徐徐谈心才重要,这就是美色的关键作用了。
&ot;一个好的博物馆,除了展品的数量外,质量我觉得更重要。总得有几件镇馆之宝,就像上博的巫师头骨。可惜今天没见到。&ot;徐徐开始进入正题。
&ot;听说这件藏品通常是不展出的,这太可惜了,我也一直想见一见而不可得呢。&ot;孙镜说。
徐徐凝视着文贞和,用柔和的声音说:&ot;文老师,能不能找个机会,让我们到库房里看看这件藏品,饱饱眼福?&ot;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份。文贞和是主任,他带个把朋友进库房看看藏品,虽然破例,但实际上常有人这么做。而且如果未来真的合作建博物馆,不管是算长期外借还是其它什么形式,这件藏品总会和其它的甲骨文物一起带到新馆去,先瞧一眼算什么。
孙镜也只是需要瞧一眼而已。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计划,先从不太为难的要求开始,再一步步深入下去。就像冬天晚上烫脚,热水不能一下子加下去,得慢慢升温。
&ot;这个……&ot;文贞和笑了笑,眼神在徐徐脸上溜了两圈,&ot;这个恐怕不行。&ot;
徐徐和孙镜都愣住了,他们又等待了一会儿,因为这老头可能是故作惊人之语,再来一个转折,就像先前一样。
&ot;不好意思,这个恐怕不行。&ot;
他们等到的却是这样一句毫无转折,进一步肯定的陈述。
竟然在第一步卡住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在制订计划时,谁都没有想到这点。前面所有的步骤都非常顺利,除了徐徐放的那一炮。照理说,这是个顺势而下的要求,该水到渠成没有一点阻碍的。
精心为文贞和炮制出来的那么多可能性,都没法让他迈过这一个坎?这根本就不算是个坎呀。
难道是徐徐刚才犯错的后果?可看起来他对此并不在意啊,没表现出来?
两个人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没有一个有助于解决现在的问题。
&ot;徐小姐和我提过许多次头骨。&ot;孙镜知道不能让场面僵下去,也许他需要加一些筹码,也许文贞和需要一个台阶。
&ot;如果这件东西不是被上博收藏的话,她肯定会不惜代价买下来。对一个新的博物馆来说,太需要这种等级的珍品压阵了。她会为这样的东西准备专门的保管和展示方案的。文老师你也知道,亲眼看到东西和看图片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徐小姐一定非常感谢您。当然,也不能让文老师太为难。&ot;
孙镜把&ot;非常感谢&ot;这四个字说得十分诚恳,如果文贞和要台阶,那么这就是了;如果他要的是其它什么好处,也完全能从这四个字里咂吧出滋味来。
&ot;确实为难呀。&ot;文贞和叹了口气,&ot;这方面博物馆是有规定的,必须要馆长签字同意才可以,我想帮也没有这个权力。要么我帮你们问问看,但馆长会不会签这个字,可保不准。&ot;
两人这回是彻底傻眼,这样的口气是毫无疑问的回绝,最后拖的那个尾巴,只不过是中国人说话特有的客气而已。
当然上博可能是有这样的规定,然而就和其它许许多多的规定一样,并不当真的。难道文贞和就是这样一个死板的或者说极有原则的人?哪怕面对这么多的诱惑,还依然坚守着不知被其它人突破了多少次的所谓规定?
他们开始明白这个老头为什么如此不被人待见了,韩裳之前的无功而返也就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当然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向文老头告辞后,沿着上博地下办公区通向地面的坡道往上走,两人都默然无语。
这是一个完整而复杂的计划,当初制订出来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完美,结果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测并且毫无理由的,就像命运一样。
但真的是毫无理由的吗?孙镜看了走在侧前方的徐徐一眼。
或许不是他那么的坚守原则,而是徐徐放炮让他起了疑心?
徐徐……徐大炮,这么低级的错误……好吧,她总是犯低级错误,不过这次的错误,是和从前无数次的无心之失一样,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