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皇子让你来这里的?”云照抿唇没答话。陆战说道:“你穿着宫女的衣服,手腕又系着紫丝带,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云照自知没办法掩饰,只能朝他讪笑:“您就当我贪玩吧。”陆战并不责备她:“快回宫人那边去,没事别出来。”云照还想着去找秦融的身影,可现在看起来不可能了,万一十七公主还在暗处对她虎视眈眈的,下一次就不知道谁能够搭救自己了。她心觉可惜,好不容易有一次能接近秦融调查他的机会,却被浪费了。她应了声,末了又道:“陆伯伯,我想问您一件事,您能不能在任何时候,都相信陆哥哥所做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对的。哪怕是……他被人泼了满身的墨,您也相信他是清白的,而尽全力救他?”伫立风中的陆战面色沉冷,常年日久征战沙场的人,脸上总会多几分忧思和沉重。此时的他看起来,身体苍劲似松,面庞又十分苍老,像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人,但又像是随时会垮下。他没有答话,直接离开了。云照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哪天陆无声被人“真凭实据”地冤枉他背叛朝廷,陆伯伯可能真会杀了这亲儿子。可毕竟是亲儿子,又怎么下得去手。所以他没有回答。云照沉思片刻,也打算回去,才刚走几步,就听见方才离去的方向有人惊叫。她猛地回头看去,就见刚才那十七公主的宫女慌慌张张跑来。她顿生警惕,那宫女脸色惨白,边跑边颤声重复着一句话,听得云照再次寒毛竖起——“公主、公主死了。”十七公主死了。她的脑袋朝向下坡,脚朝山上,脸上手上都是伤痕,脚腕上还绊着藤条。几个太医细细查看一番,颤巍巍地走到圣上面前,不敢开口。赵康面色阴沉,盯着死去的女儿,久久不能平静。他紧握拳头,双眼微瞪:“说。”话落,太医已经全部跪下,颤声:“公主是失足而死。”“天成她身手了得,怎么可能会摔死!”赵康大怒,吼声震得堆积在树叶上的积雪滚落,飞鸟四散。太医强忍惧怕,嗓子禁不住发抖:“公主脚上缠有藤条,以公主脸上手上的伤痕及姿势来看,有可能是在奔跑时绊倒藤蔓,尔后摔倒滚落下山坡,重伤而陨落……”赵康怔了许久,不愿接受这事实。他愣愣看着那边,竟不知如何是好。“父皇。”七皇子赵州上前一步说道,“可要让刑部大理寺的人来看看?”旁边太监痛声道:“殿下,太医既然说了是不慎失足,里应无误。公主遭此不幸,还是让公主及早入土为安吧。”赵州往那边看了一眼,看着皇妹如此凄惨,一时不忍,将话咽了下去。赵焱见状,也上前说道:“父皇,臣子们都在看着,苏公公说得对,还是让皇妹入土为安吧。”赵康一个踉跄,似苍老了十年,方才狩猎的英姿勃发全然不见。他几欲落泪,最终还是忍下了。苏公公忙扶住他:“圣上,您要小心龙体啊。”赵康黯然,又问御医:“我的天成,当真是摔死的?”三名太医跪在泥泞山坡上,额头几乎贴地。赵康悲鸣一声,差点晕厥。几位皇子急忙搀扶:“父皇。”多劝无用,多说也什么都无法挽回,这边的悲鸣,站在远处去的云照也听不见,看不清。只是方才那宫女说十七公主死了,她随最先前去的众人一起去瞧了瞧,看清了十七公主死去的模样。她想找陆无声,但人太多,怎么都看不见他。忽然她瞧见那人群中,有一个人颇为眼熟,也站在了人潮前面。他的侧脸肃然,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十分冷漠。那双目如鹰隼,冷冽地盯着十七公主的方向。云照突然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只因那个人,就是在竹林中杀过陆无声,和死去的太监是一伙的秦融,任职御马监,此次她费尽心思来猎场所找的人!她迅速收回视线,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飞快转了一圈。这一世的秦融不认得她,甚至两人从未打过交道,就算秦融因他的主子而知道自己,但他一定不会知道,她认识他。云照想着,掂量了下两人的距离,不过离了两三丈远。衡量好距离,云照就往右边一点一点地挪。所幸这时护卫几乎都在十七公主那边,所以宫人这边七八丈才站着一个护卫,宫人七嘴八舌低声说着什么,也无人约束呵斥。有轻微吵声掩护,云照慢慢挪着步子,还算顺利。几乎用了半柱香,云照才站到秦融身边,她偏身听着后头宫女们低声谈论的话,毫不突兀地插话,和她们说了起来,像是一早就站在了这里。秦融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没有半点变化。直至十七公主被抬走,才陆续有护卫过来,将站在这边的宫人往猎场外面领。一年一度的狩猎,就此结束。云照交了腰牌,去了三皇子宫人们集合的地方,她边等着回家,边想看来那白狐不是今年所猎,那应当是明年了。想到白狐,她猛地一顿,“历年”的皇家猎场,从未有公主死去的消息,更何况是十七公主。那就是说,十七公主不是意外死去,而是被人所杀!云照的心顿时如擂鼓急跳,轰隆轰隆地响,十七公主得罪了谁,为什么会被人杀了?难道又与她有关?想来生变的缘故只有她“今生”出现在这,还有陆无声的出现,不然其他人都是按部就班,并没有变化。然而当时陆无声随圣上皇子狩猎去了,所以唯有她。云照心神不宁,因为她觉得可怕——那个人,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甚至可能现在也在看着她。被人暗地跟着,随时可能被放一支冷箭,让她如何能安心。一晃日落黄昏,云照从猎场出来已经有将近四个时辰。她坐在闺房中,时而往窗外看,并没有看见有谁在外面。她屡屡抬头,喜鹊禁不住说道:“姑娘,您的字都歪了。”云照低头一看,宣纸上的哪里叫字,分明是鬼画符。她弃笔揉纸,揉成一团丢在桌上,想了想说道:“喜鹊,你去帮我带话给万捕快,让他跟上回一样过来。”喜鹊一听,并不乐意,可又不得不照办,只好去找万晓生。云照看着窗外,也不知陆无声何时能过来。她要尽快将这件事告诉陆无声,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敞开的窗户往里刮着冷冷寒风,吹得云照脑门疼。她站起身将窗户关上,还没回到房里,就见有人影出现在那,声音很清冽:“云云。”“陆无声?”云照走回去要开窗,也不知道窗户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时开不了,恼得她捶了两拳,“你怎么这么晚?”“十七公主出事,圣上悲恸,众臣都无法随意离开。”云照点点头,说道:“我有事要同你说,那十七公主不是意外失足而死,而是被人所杀。”陆无声意外道:“什么?被人所杀,你怎么知道?”“你忘了么,我知晓未来,十年后的十七公主,可没有死。”窗户外的人良久无言,云照还在扒窗户,可就是开不了。她又道:“她死前一刻,曾想用箭杀我,奈何她箭法太差,又得陆伯伯搬了七皇子这救兵来,才救了我一命。谁想转眼就听见她被杀了,所以她的死,必然与我有关。”“嗯……”陆无声说道,“她生前跟你说了什么?”“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我从她嘴里套出来一句话。”云照说道,“那有兰花香的太监不是来杀我么,我之前一直怀疑十七公主来着,可早上我套她的话,她看起来并不像是知道太监那事,所以人不是她所派。”“她可能说谎。”“以她高傲的性子应当不会,而且当时她觉得我必死无疑,所以她大概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谎。连要杀我都那样坦然,更何况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