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策马为屈苑送行的李邓,在东城大街上还未来得及与屈苑说上半句话,便被疾行而来的轻骑尉带走。在皇宫门口,一队宫廷侍卫突然冲将出来,将李邓暴力拿下,直接押送天牢。
在得知屈苑平安离开皇宫的消息时,李邓便有心理准备,伯皇的怒火恐怕会尽数撒到自己身上。
毕竟此次出使午未国,被寄予厚望的他们这一行使臣,将伯皇的一应命令全部搞砸,甚至还带回了午未国所图不浅的使臣队伍,让伯皇闷不吭声地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辰巳国出使队伍中身份最重的开颊,无故丧命。成国公因庶孙之死的愤怒,也不会就此作罢。
身为主使的李邓,在辰巳国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六品校尉,伯皇和成国公自会拿他泄愤。同行副使们肯定不会为他求情,甚至为了避祸,还会反插他几刀,将所有罪责皆归到他一人身上。
只是没料到,伯皇竟是这般急不可待,他还没来得及与屈苑话别,便被下了大狱,成为没有明天的阶下之囚。
今日一别,便是永别了吧。
死牢之中,肉糜腐烂的恶臭,混合着屎尿的冲天骚味,在没有窗户的方圆之地发酵,让本就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死刑犯们,眼前一片昏天黑地。
被扔在单人牢房潮湿的地面上,刚受了一顿烙刑的李邓早已不省人事,全身上下除了脑袋以外,皮肤灼红如火炭,似被架在炭盆炙烤过一般。
“啊……”感受到颈间异常火辣辣的李邓,不禁呢喃出声,神志稍稍恢复,挣扎着将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却见一只刚解决完内急的硕鼠,吱吱地叫唤了两声,蹿进了一旁还未完全腐烂的草垛子里。
李邓无力地闭上了疲乏的眼睛,心中苦笑不已。
死到临头,竟能得贵为九五之尊的伯皇,亲自施以烙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伯皇狰狞的面容,让李邓不自觉地回想起十几年前,那场单方面的屠戮大战。彼时冲进略国皇城的辰巳国将士们脸上,也是如同伯皇此时一般的狞笑。
李邓为自己前半生效忠于这样一位残忍的君王而悲哀。
同时,李邓也暗自庆幸着,伯皇只知他办事不力,挫了自己身为男尊强国之君主的颜面,并不知他背后另有其主,更不知晓那掩身于黑暗之中的幕后主使,是伯皇大巧若愚的亲生第四子。
李邓这一生怕是走到头了,败了也就败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伯皇竟将李氏全族尽数收押,秋后问斩。
他恨,勤恳半生,却因一处错,让全家一起遭了殃。伯皇的心狠程度,远超于他的想象。
君王一怒,流血漂杵。
深吸两口污浊的空气,李邓整理好情绪,倏而睁圆了充斥着红血丝的鹰目,瞪向那阴森冰冷的铁门,决定调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以死明志。
无论外人如何看待他,无论伯皇怎样辱他,说他畏罪自杀也好,不堪牢刑也罢,只要司覆明白他的心志便好。念在他这几年为其兢兢业业谋定大事的份儿上,救出他的家人,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求富贵荣华,但求衣暖饭饱,安乐无忧。
至于那个在他不惑之年,让他一片枯槁的内心世界重获生机的女子……罢了,人之将死,还是莫要顾念奢求太多。只盼她余生平安顺遂,前程大好,事皆如意。
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李邓喘着粗气,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咬紧了牙关,正欲一头撞向铁门,却听外头一片乌糟糟的声音响起,有狱卒大喊:“走水啦,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