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乌云遮月。
白日里微微飘絮的雪花,渐成鹅毛大雪,天地间雪色朦胧。
没有凄厉的寒风呼啸,天地间万籁俱寂,可那不停坠落的雪,如倾沙,耳听明明是悄无声息,可一闭上眼睛,却似有阵阵闷鸣,声若擂鼓。
“陛下,外头冷,还是进内殿坐会儿吧。”近侍李掌司轻声唤道。
立在屋檐下的微皇,仍是一动未动,悠远深沉的目光,似能撕裂时空,将残破的往事一一复原,又亲手撕成碎片,化作漫天大雪,纷扬于世,隐于尘烟。
半晌,微皇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抬首望了一眼今儿个才挂上宫灯的殿门,眸色晦暗,映射在她瞳孔里的橘黄色宫灯,似乎都遮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罩子。
书着“昌乐宫”三个大字的牌匾,还挂着一圈圈未来得及清理的蛛丝,在宫灯氤氲出的光芒照射下,依稀能辨其上繁复艳丽的花纹,昭示着这座宫殿以前的繁华,彰显着宫殿主人以往所承之浩荡隆恩。
朝着门口艰难地挪了两小步,微皇终究还是没有迈入内殿。
经年未清扫的宫殿,木质发霉与灰尘的气味久久驱散不开。
微皇的鼻尖发酸,似乎能从扑面而来的霉臭味中,嗅到那日她破门而入之时,那对交缠在一起的狗男女身上的淫糜之气。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具赤身裸体的尸体,鲜血淋淋,染红了地上的雪白色鹅绒地毯。
微皇不自主地干呕起来,倏而又想起了什么,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右手。
正是这只手,挥剑如斩乱麻,失了智一般,将那偷情的二人砍得面目全非,温热的血水四溅,浸染了她的衣袍,也给她的心脏,安上了一套血色的枷锁。
“陛下!陛下!陛下!来人,送陛下回合化殿!宣御医!快快快!”
双眼猩红的微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晃悠悠地,不晓得朝哪个方位栽了下去。
可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疼痛感,自己似是跌进了一个温柔绵软的怀抱。
这个怀抱温度,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胸膛的温度,如出一辙,那是她心头的红朱砂,是一掌拍下,却永远无法擦干净的蚊子血。
耳侧传来李掌司焦急的呼唤声,微皇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却以失败告终。
耳边接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微皇想出声呵斥,意识却被黑暗,一口吞噬。
微来二年,暮春。
春色浓似酒,杏花微雨湿红绡。
“姑娘小心!”
“姑……夫……夫人莫怪,夫人莫怪,实在是在下唐突冒犯了!”
帷帽从船舷边滑落,直直掉进湍急的河流里,顺着水流的方向,不一会儿便消去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