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肖月才有机会在后林分一杯羹。“像我们这样的人,一生下来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像畜生一样被抢光,要么就去抢光别人,谁都逃不掉。”如果不是因为卢申逼死了阿嬷,肖月他自己很清楚,他会为了活下去,毫不留情地咬断任何人的脖颈。从小到大忍受的白眼和辱骂铸造了他牢不可摧的麻木,一副纯良友善的皮囊下,所有的是非善恶都颠倒不清。饥不果腹的日子让他刻骨铭心地牢记住一点:世间不存在真善,天下全是赤裸裸的欲望。正因如此,他才那么讨厌卫玄序,讨厌他的一切。竟然有人会好心为穷人开办学堂?还费尽心思地替萧关的百姓开设通商的东街?在不羡仙住的这么久,他渐渐忘却了替卢申搜集情报,他削减了脑袋要找卫玄序伪善的证据,处处和他作对。卫玄序越是平静,肖兰时就越是痛苦——怎么样才能不相信他?肖月已经不敢再去相信别人了。范昌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轰隆——!漆黑的天幕中批过一道闪电,暴雨伴随着惊雷倾盆而下。寻安连忙拉起蓑衣披在肖兰时身上:“肖月!傻站着干嘛?雨下这么大,快躲起来啊!”肖兰时站在原地,躲?事到如今,还有哪里可躲?暴雨冲刷着泥泞的小道,正侵蚀着方才卢申一行人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小道尽头是集会的大厅,澄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泄出来,在冰冷的雨里显得那么温暖。他完全可以走进去,跪在金麟台的大人面前,换得一个没有饥饿的人生。又或者……寻安焦急地喊:“肖月?你在干什么?!”橙黄的柑橘紧握在肖兰时的手中,冰冷的雨水冲刷得他的皮肤惨白。“肖月!快走啊!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雨声太乱太吵。肖兰时的脑海中被晃出来一只小小的琉璃瓶,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瓶里装满了烫伤药。“妈的。”他低骂一声。寻安惊诧:“肖月……?”肖兰时亮起手中的柑橘,凑在嘴边。那一刻,他的心惴惴不安又摇摇晃晃,带着对未来命运的恐惧,带着对世间一切的质疑,缓缓张开口:“元京金麟台的人来了萧关,现在正在后林。”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喊:他想要相信世上有真善。咻。大雨滂沱。同我看春花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倾颓的架势。肖兰时站在一处高亭屋檐下,冷眼看着脚下的村落。在荒村纵横交错的小道上,几百号匪贼正前后奔忙,急促的脚步声和两三句脏话交叠在一起,在高处望下去像是忙于劳作的蚂穴。忽然,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从他身后冒出。揶揄道:“哟,看风景呢?”闻言,肖兰时转过身去:“那的确不是什么好景。”他把手理所当然地一伸,“石头呢?”黑衣人抬手掀开斗笠,露出半张脸,似乎是特地把“我不满意”的表情拿给肖兰时看:“我一路风尘仆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肖兰时没什么好气:“那多谢茂叔。”程茂冷哼一声:“多余。”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个巴掌大的东西,往肖兰时的方向随手一抛。“别扔!”可已经晚了。那东西顺着肖兰时的耳边掠过,他连忙伸出两手去抓,却还是扑了个空。啪嗒。高亭下传来落地的声音。肖兰时:“…………”程茂:“……你怎么不接着?”肖兰时:“你给我去捡。”程茂:“…………”等到程茂再次上来的时候,高亭上多了一个小匪,程茂走过来的时候,他正神色慌张地从他身边掠过去。程茂拇指比着匆匆离开的小贼,问肖兰时:“怎么了?”肖兰时毫不客气伸出手:“石头呢?”程茂把一枚挂坠放在他的手心,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头,边缘像是被刻意割断的,断口处凹凸不平,似乎是什么东西的另外一半。肖兰时细细打量了一番,不急不慢地将石头挂坠塞进腰带里。程茂忍不住再次开口:“到底怎么了?”肖兰时让出高台上的位置,用下巴指着远处明亮的会堂,漫不经心地说道:“金麟台来人了,现在正在里面呢。”闻言,程茂脸上立刻划开笑意:“萧关后林的匪十几年都剿不灭,若是金麟台的大人愿意出手相助,那卢申这次插翅难飞。”肖兰时缓缓转头:?你怎么推理出来的?看着肖兰时不理解的脸,程茂似是宽慰般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你和卫公子的辛劳,萧关也不会忘。”“我想说的是这意思吗?”肖兰时忍不住了,“这么多年,后林的匪贼剿不灭的原因是因为他背后是金麟台啊。”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程茂的笑容僵在脸上。肖兰时借着闪电的光,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程茂惨白的脸:“嗯,有点小惊讶是吧。”话音刚落,高台下小贼大喊:“肖爷!兵场上的队伍已经整好了,正等您的令!”闻声,肖兰时手搭在栏杆上,他未绾的青丝顺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下去。他对底下的小贼招了招手,那小贼便跑开了。肖兰时望着他跑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忽然。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接连响起。肖兰时猛转身:“茂叔干什么去?”“我要把此事报告给督守!”肖兰时冷声问:“有什么用?”程茂下楼的脚步一怔。肖兰时平静地看着他:“就算萧关督守知道了,有什么用?他是萧关督守,可金麟台是天下的金麟台。有什么用?”多少年了,在那玉台之上,无数名士从刀剑中功成名就又从刀剑中灰飞烟灭。可无论有多少人,流过多少的血,所有的烟尘都被岁月抹净后,次日破晓的曙光会依旧泼洒在高台之上。任谁都无法撼动。十几年来,后林的匪贼就像是野草一样,无论如何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重新活过来,一次又一次,无穷无尽。肖兰时以前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他看见卢申手里那块刻着“金麟台”三个字的腰牌起,他一切都明白了。如果后林的背后是屹立不倒的金麟台,那后林又怎么可能会倒下?“萧关的明暗两道粮路都掌握在李家手中,卢申又失去了旧东城的势力范围,手中空有银钱却买不到粮草,他实在走投无路才让我劫持这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