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看着那片墙,墙上绘满了裙带飘扬,凌空奏乐的飞天。她说:&ldo;这个洞窟里的神仙有张相同的脸。&rdo;王阿菩的笔尖顿下来,退后几步审视,怅然道:&ldo;我画的其实一直是同一个人。&rdo;他化开颜料,继续填充菩萨的裙裾。莲灯想那个人必定是王阿菩的心上人。她从洞窟里走出来,远望城廓,城里灯火阑珊,还不及天上的星明亮。她坐在沙丘上,脚下的沙子呜呜作响,她捧着脸哼唱:&ldo;红狐狸红狐狸,在戈壁滩上跳来跳去。你的窝在哪里?在彩虹的尽头,月亮城以西……&rdo;歌声渐渐低下去,今晚月色分外皎洁,沙丘那头平整的表面上出现一个黑影,匍匐着,慢慢向前蠕动。莲灯拍拍袍子站起来,看不清是什么,也许是只羚羊,也许是匹骆驼。她蹭地抽出弯刀走过去,距离比她想象的要远,她向前跑,靴子里灌满了沙子。走近时才发现是个人,那人趴在地上,两条手臂保持着向前攀爬的姿势,一动不动。莲灯的胆子一向很大,她用刀尖挑了挑他的头发,&ldo;喂,你死了吗?&rdo;没有声息,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她很失望,如果是个动物,可以宰了带回去,给王阿菩加菜。她叹了口气,打算离开。因为王阿菩不让她接触陌生人,以前白天是不能走出鸣沙山的,直到半年前安西换了都护,才许她晚间在外走动。她正准备转身,一只手按在她的脚背上,沙砾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ldo;救救我……&rdo;原来她还活着,听嗓音是个姑娘。莲灯扶她坐起来,摘下水囊喂她,她一定渴了很久,把水囊高举过头顶,直着嗓子往下灌。水流得太急了,呛进她的鼻子里,她把剩下的水浇在头上,成绺的头发粘在两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艰难地对她笑笑,&ldo;有吃的吗?&rdo;莲灯急忙掏出一块烤饼递过去,她狼吞虎咽吃完了,仰天倒下,又不动了,最后莲灯把她背回了洞窟里。她身上有很多刀伤,有的伤口很深,看得见骨头,王阿菩说她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莲灯在一旁打下手,看着王阿菩替她包扎。血污下的衣裳华美,腰间还别着一柄金银钿装横刀,看来不是普通人。王阿菩是男的,只能处理四肢的伤,胸背上的太隐秘了,还需莲灯动手。莲灯仔细替她清洗了嵌在ròu里的沙子,然后上药包扎。她一直不醒,昏迷中谵语连连,莲灯抱着两膝坐在她身旁,一直等到天明。第二天她才恢复意识,说她叫昙奴。莲灯问她,&ldo;你是被仇家追杀的么?中了那么多刀!&rdo;昙奴扬了扬眉,&ldo;没什么,打架。&rdo;于是晚间的沙丘上多了一个人,和莲灯并肩坐着,她听莲灯唱歌,莲灯听她讲故事。昙奴绘声绘色描摹的世界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故事里有丰艳的美妇、热情洋溢的诗歌,还有一个空前繁荣的都城,叫长安。莲灯当时咦了一声,&ldo;我听过这个地方,名字真美。&rdo;&ldo;是王阿菩告诉你的么?&rdo;昙奴说,&ldo;你应该知道的,你是中原人,长安是中原都城。&rdo;可是莲灯对以前的事没有更多的记忆了,想了很久,尴尬地笑道:&ldo;我只记得这个名字。&rdo;昙奴枕着后脑躺在沙丘上,&ldo;你真奇怪,为什么想不起以前?&rdo;莲灯没有把自己的来历告诉她,随口道:&ldo;可能是生了什么病吧!现在也很好,自由自在,就像洞窟里的神仙。&rdo;&ldo;你没有父母么?王阿菩看不出年纪,但应该不是你父亲。你不想找回自己的爷娘?&rdo;莲灯淡淡的,&ldo;王阿菩说不知道我的爷娘是谁……你呢?你的爷娘在哪里?&rdo;昙奴说:&ldo;我是孤儿,从小在定王的军营里长大。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经过层层选拔成为定王的近侍,为定王效命。我们这些人没有未来,随时可能会死,所以不需要父母。&rdo;莲灯对官阶不太了解,反正王应该是级别很高的大官,&ldo;那你还回定王身边去么?&rdo;昙奴嗤地一笑,&ldo;傻子才回去。我们奉命为定王铲除异己,经过一场很残酷的厮杀,我受了重伤。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半道上,我为什么还要回去卖命?&rdo;她顿了顿又道,&ldo;可能你也是个孤儿,你的名字与佛有缘。&rdo;她说不是,&ldo;我以前叫弥渡,莲灯是王阿菩给我取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