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之事,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先前夜冥空只想借此来激励若非。其实在复仇之策上,他和若非的观点还是一致的。
幽黄烛火,透过那饰花的隔障,发出淡淡的光芒。夜,已经深了,两个静坐的身影投射在地上,也已经显得有些疲倦了。
若非和夜冥空就这样各自坐在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再说话了。时间仿佛突然间回到了三年前的某个夜晚,两人也曾这样对坐过,只是忘记了当时是因为什么而对坐。谈话至此,两人心里也都不甚明了了,他们双方都不能真正的劝过对方,各自的路程还是将按照今夜之前的轨迹缓缓前行,一个为秦一个敌秦,彼此平行不会再有交点。谁又还记得谁又还相信,这两条线的源头其实是一个起点。
终于,夜冥空起身离座:“天下之事,就此打住吧,毕竟你我终究是两个人。”夜冥空拿过封饮蓝泓,转身走到门口却没有离开,“最后我还有一问,纵然你不是灭燕主将,然你毕竟为秦军之人,为何你入燕国,不仅不会引起喧然波动,而且那些朝局之臣似乎都对你偏袒有加。”
此刻若非缓慢站了起来,也向门口走近几步:“还记得五年前你我之间的那场天诀吗。天诀之赛第二比,你入齐国,我入燕国。”
“我懂了。”夜冥空伸出手打开了房门,“君虽有人袒护,但毕竟秦燕有别,无人可保你万全,总之燕地不宜久留。”
“此次来燕乃巧机密行,秦国秘兵组织消息遍通天下,时间一长定会被其查出,所以今日完事我明日便走。”
“如此甚好。”夜冥空一步跨出了门廊。
“冥空,明日一别,今生可否再见?”
“若非,你是一个好的朋友,但不是一个好的兄弟。”夜冥空终于没有回头的走了,虽说他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但结果已经很显然了。其实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可他的确没有办法。他也开始真正的认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无奈的事无奈的人无奈的决定,真的有很多很多。那种与至亲至爱的人分道扬镳时的痛,谁能体会,那种明明很悲痛却要伪装的很无畏很不在乎时的苦,谁又能理解。
翌日清晨,天刚刚拂晓。辽水原野之濒,三个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见。
“看来,他不会来了。”若非看着身后的茫茫原野,过了好久才转回正身,“秦楚两军还在南淮对峙,胜负未分之前秦国便不会轻易攻燕,所以燕国会有短暂的平静。倒是齐燕两国深有夙仇,你若去齐,一定要分外小心!”
“你不要总是惦记着我,你长年在外领军,照顾好自己才是……”燕零雪此刻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没有了冰宫雪姬传统意义上的那份典雅与矜持。
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庄重之顿时感觉自己的存在很是多余。无奈又这样等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到开口时机。“若非,我只此一问:秦若灭燕,是否也会像灭赵时那种杀戮。”
若非转过身淡淡一笑:“秦一统六国之后,六国子民便是秦之子民,又何来杀戮可言。邯郸之屠,只能算秦王为报一己之仇了。”
庄重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秦人的话他不信,但若非的话他还是相信的。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若非脚下一蹬,便疾驰冲了出去,坚毅决然的他没有再回头一次,直至牵引着身后两人的目光,消失在了原野深处。
“零雪,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看着燕零雪那种从未曾见过的眼神,庄重之很是忧心。
“哪有,你不要乱想!”燕零雪仿佛知道庄重之要问她什么,于是赶紧打断,止住了他的发问。“颜懿一回,你就尽快赶来冰宫,南齐之行就差你了。”
“嗯,我知道。”庄重之重重点头。然后又看着燕零雪踏上马车,他才嘱咐驭手做速离去。
天空刚刚蒙亮,原野上那三个身影便已不见了踪迹。而他们三人也都不会看到,就在他们身后的那座山头之上,还有一个人目睹了这里的一切。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唯一知道的只有那一把和他形影不离的淡蓝色封饮利剑!
第六章燕山月
时隔多日,谁也没有想到心有余悸的老燕王还是未能从行刺的阴影中走出,齐国之行一时又被搁置下来。直到颜懿急忙从代地赶回,和凌楠一起面见燕王,向其详细陈述了刺燕之事源于燕内而非秦国,最后还将代王赵嘉的亲笔撰书呈上,燕喜这才又重新应允了昔日之约。
随后夜冥空一骑快马,先渡辽水再过辽西,于茫茫夜色之中消失在了幽静昏暗的茫茫山林。而在襄平王城,庄重之和蓝羽、紫韵两位姬使也拿到了最后王命,终于踏上了南下齐国的漫漫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