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年岁大了,如今梁京学业也暂告一段落,人老了愈发地恋家起来,梁京这回是陪着奶奶搬回S城的,为此她在那边实习转正式的工作都婉拒了。
某种意义上,梁京在是非因果上很认死理,不久之后有个人骂她轴,她才恍然大悟。
是,她就是轴。
为了心里那个不存在的浮光掠影,明明身心都逐渐成熟的她,却死轴地规避掉好些暗涌。
在她心里,哥哥就是哥哥。三哥和沈家上面那两个哥哥没什么区别,与她梁家的淮安哥哥更是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轻而易举地记住了沈阅川住处的入户密码,是他的生日,很好记。但她不会贸然无主家在的情况下进来的。
这是她自幼的教养,但明面上也不好拂了三哥热情的面子,只在心里默默守则自己的观念。
沈阅川请她入了里,拿水给她喝,问她,是搬回原先的住处,还是重赁了房子。
这是圆圆的心病,她此刻把他当自己的主治医生,诚实以告,“Elaine重新租了住处,眼下正和陈妈在家收拾呢。”
“圆圆,你还好嘛?”
“是,我很好。”梁京双手抱着个矿泉水瓶,右手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瓶身,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紧绷脆烈,像极了她的心声。
高考那年,她有几个月全依靠药物镇静心神入眠,整个人消瘦得像个纸片人。
她不敢同奶奶发作,只在每回沈阅川回来的时候,在他跟前哭、在他跟前宣泄一些情绪。
她问,三哥,你信我嘛?信我脑海里总是记着一个陌生人。
我清楚地看到那人的前世,是真的,辨得他的声音,识得他的笔迹,记得他隐约的形容、轮廓。
沈阅川:我信。圆圆,如果认可这一点能使你活得自在点有活力点,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你,我都信。
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情绪溃了堤。她告诉沈阅川,她熬得好辛苦。她知道,奶奶是个尤为骄傲的人,拒绝相信他们梁家出了个怪物。
梁京始终记得,她头一回背临出文征明小楷的《醉翁亭记》,奶奶脸上的欣慰到恐惧,那神色如同鬼魅火焰,愈烧愈狰狞、糊涂。
仅仅因为梁京脱口而出一句:他临得更像。
为此,奶奶不惜离乡背井。除了春节清明,从不带梁京回S城,回来也是短暂停留。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鬼魅,那么奶奶用她多年的清修端正来证明,她心无妄念也心存敬畏,只愿能换她孙女几年安生自在。
这几年,梁京早已脱离药物。生活也在寻常轨道上,不过分出彩,但也没跌奶奶的颜面。此番回城定居,还是梁京劝奶奶的。
叶落归根。Elaine,您陪我漂泊好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