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少卿不舍的望着爱人,难得看到对方如此模样,无奈疲倦的神经一阵一阵袭来,沉眠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啊诺,你没事,真好!”
所有的尴尬和掩饰,在这句话面前,全部失去了色彩。
季夏通红的眼瞳直直的盯着欧少卿,万千言语却在看到对方再一次沉睡的颜容之时,叹息着,融化在充满爱的骨血里。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欧少卿的第一感觉就是无力,接着就是疼。
胸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伴随着每一次的吸气,受了伤的地方就像是有根针一样的,一次一次的狠狠地戳着自己脆弱的内脏。
双腿酸软无力,一下一下的肌肉跳动让欧少卿倍感无奈,他就知道,强行过度消耗自己的双腿会有如此结果,不过只要季夏能够安全,这些,他都可以忍受。
想要移动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就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却生生激起一身的冷汗。
喉咙痛痒的厉害,抑製不住的轻咳从唇角之间溢出,连带着胸腔越发的震动起来,气息短促,头晕眼花。
从小到大的呛咳声让本就不清醒的头脑越发浑浊起来,胸腔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撕裂着,拉扯着……
终于,在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开门声之时,红色的血花从口腔喷溅而出,散落在洁白的被单上,苍白的意识彻底的消失。
“少卿?!”季夏进门,看到的就是如此惊悚的一幕。
手里的餐盒直接扔在地上,仓皇的衝到床边,却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即使是在昏迷中,依旧限制不住的呛咳,伴随而出的是止不住的鲜红。
急救铃疯狂的叫嚣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鱼贯而入,隔开的空间,隔不开的是心底的不安和惊恐。
紧张却不慌乱的急救,医生的医嘱,护士的行动,机器的轰鸣,紧张地气氛,一切在季夏眼前上演着,让本就盈盈不堪一击的心,更是脆弱到一碰就会碎。
肩头的厚重让季夏回身,看着贺瀛愁绪却坚毅的脸庞,季夏颤抖着唇角,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外公?!”
七天了,他们从n国直接返回山城已经七天了,本以为欧少卿醒来就会没事的季夏,亲眼目睹着一次一次的惊险,羸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希翼的瞳孔越发灰败。
欧少卿原本身体底子就不好,这一次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却是直接损伤了本就不太健康的肺脏,引发的一系列的后遗症,更是层出不穷。
肺水肿,血气胸,感染,发烧,如今,就是连心臟也出现问题了吗?
脑海里面回荡着刚刚医生的诊断,肺源性心衰,五个字,像是绳索一样,勒在季夏心口,绞紧着脖颈,憋闷,窒息……
“走吧,陪老头子我说说话,喝杯茶!”贺瀛拍着季夏的肩膀,银丝几多颤抖,挺直的脊背瞬间佝偻许多。
“外公!”季夏呼唤着,他不想离开,他想要陪着欧少卿,就算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他,依然想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守着,等着……
“走吧,臭小子命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弯曲的脊背随着脚下的步伐渐渐挺直,贺瀛相信欧少卿会挺过来,也必须挺过来。
他已经失去了女儿,女婿,难道如今,就是连唯一的一个血脉亲人都要离开吗?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臂弯被挽住,贺瀛淡淡的颔首,在季夏的搀扶之下,朝着和抢救室相反的方向走着……缓慢,却坚定!
入口不知茶滋味,身在此处,心早已飞,季夏一口一口的将杯中茶灌进肚子里,如同牛嚼牡丹一般的做法让贺瀛无奈,心酸,终究还是不忍心:“小夏,这茶味道如何?”
“嗯!”季夏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贺瀛说的什么,机械的嗯了一声,在听到对方沉重的叹息之时,恍然回神:“不错,很香!”
“香?”贺瀛微怔,接着拿起茶壶给季夏添上一盅:“你再尝尝看!真的香吗?”
顶着贺瀛等待的目光,季夏端起茶盅,这次没敢一口而进,而是小小的抿了一下。
苦,从唇瓣开始,到舌尖,到咽喉,一路向下,延伸到食道,胃部,沿着血流,浸透着四肢百骸。
好苦,从身体到神经,再到灵魂深处,苦不堪言。
看着手中的苦茶,直勾勾的目光注视着,仿佛只要多瞪一会儿,就能将苦涩的味道祛除一般,仿若只要多看几眼,就能看出苦涩的来源一样……
良久,久到贺瀛担心眼前的人会变成石像的时候,季夏扬起脖颈,手中茶,一饮而尽。
口腔的苦涩蔓延开来,却不及心底万分之一,季夏伸手,直接将贺瀛身边的茶壶拎了过来,一手拿着茶壶,一手端着茶盅,倾倒,饮尽,再倒,再喝……
一直到茶壶中,茶水干,一直到茶盅中,茶水尽。
季夏放下茶壶与茶盅,豁然起身,对着贺瀛深鞠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阵阵的反胃让季夏皱眉,不等进入盥洗室就迫不及待的从口腔涌出来的苦水呛入鼻腔,眼泪哗哗而下。
一直到对着垃圾桶,将胃里的苦水全部吐尽,季夏才扶着墙壁站直了身体,精瘦的腰肢挺得笔直,昂首挺胸间,迈出一串坚定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