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忽簌大响,接连砸倒数树,摧覆过来。虽见朱痕呈显异样状态,我甩腕不及,忙随有乐他们走避。信孝颤拿茄子跑在前边,慌乱问道:“前边雾大,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才对?”瓜皮小帽儿那厮匆随在我旁边惑觑道:“为什么有这样多雾?”
“有些是雾,”胡须花白之人捧着盒子转望道,“但也有些未必属于寻常雾气。我听说更高境界的跨维结构不知如何崩坏,四处产生时空罅隙,留有波动漾荡的残余漏缝可以穿越不同时间地点,却不知此般破绽能够持续多久……”
信孝在前边拿茄觅视道:“其中一些绽隙所在或许稍能持久存留未消,多数却似随时消隐。记得上次在这里看见三树连株,有雾可以穿去我们家后边那条小河,现下这棵怪树周边已不见青雾缭绕。”恒兴提刀转顾道:“清秀,此前你有没来到过这附近?”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持枪上前辨觑道:“属下奉命出外寻找宗麟大人,便在这一带迷路。曾到此间逡巡,见过此般样子的大树,当时雾更大,树后隐约传来若吟若唱的歌咏之声,似在那个方向……”
说着抬手一指,众皆望向树丛幽邃之处。长利憨瞅道:“没听到歌声,但远处好像有鸭子叫……”有乐摇扇忙道:“不要往那边乱去,当心遇到爱琴海的女妖纠缠,甚至把咱们留下来玩弄……”长利犹自愣望道:“可是那边有鸭子叫,大概小加图他们也在……”有乐拿扇拍打道:“别去!我不想跟鸭子一样被弄得乱叫。难道你没听见叫声越来越怪,便似牛叫一样……”
“那就是牛叫,”恒兴蹙眉往回瞅,强抑不安道,“从咱们刚才跑来的方向,不知为什么叫成这样……”
瓜皮小帽儿那厮与胡须花白之人相互对视,不禁眼睛睁大,随即瞳孔收缩。有乐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听着好像人叫……”
“真的是人叫,”信孝颤拿茄子寻觑道,“便似那光头圆脸胖子的声音。他有没跟来?”
向匡啧出一声,皱起脸转顾道:“他怎么又经历一回这种事?”长利连忙凑近,似要憨问,却欲言又止。向匡瞥他一眼,刚想转避往旁,有乐抬扇遮掩嘴边,从另一边低声探询:“所谓‘这种事’究竟是何事?”
瓜皮小帽儿那厮与胡须花白之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别告诉他!”向匡嗐了一声,郁闷道:“我怎么好意思跟他说起那事……”有乐拿扇拍打道:“所谓‘那事’究竟是什么事?别卖关子,惹我越发好奇到心痒难搔!”蚊样家伙从树后转出来,神色古怪地瞟他一眼,随即走开,脸没转的说道:“却急什么,回头便知。”
我随信孝他们纷纷回头,只见有乐摇扇惑觑道:“为何都看过来我这边?”
恒兴抬刀,指了指他后面。有乐懵转脑袋,只见林间一人徐徐回望。长利憨瞅道:“他怎么跟来了?”
有乐初似吓一跳,随即拿扇拍打脑袋,啧然道:“不声不响地走到我后边,究竟意欲何为?”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持枪惕视,但见除了那个扶杖缓行的文雅之士以外,四周幽雾弥笼,并无异状。
扶杖缓行的文士慢悠悠踱步,逐个打量过来,胡须花白之人捧盒愕觑道:“那是谁呀?”
信孝闻茄告知:“据闻其乃历史上最完美的人……”未及说完,便被有乐一扇拍开。
茄子飞过我面前,柱杖怔望的文士似避不及,啪的打在眼角,语速缓慢地叫了声苦。茄子反弹而回,被我接住,交还给信孝。柱杖的文士抬另一只手缓缓捂眼,恼觑道:“唉……呀……”长利从旁憨瞧道:“目光充满控诉性。”
“历史上最完美的人,”有乐拢扇讶瞧道,“为什么用奇怪的眼神儿打量咱们?记得先前他被过路的亲戚‘丹阳尹’硬拉上车,其并不甘心,却似仍想跟咱们厮混,竟不肯乖乖跟随老婆刘晶的哥哥刘惔回家,犹仍一迳挣扎,急欲下来,甚至发生扭打,导致牛车撞树,翻摔斜坡草丛内,堪堪避过树砸……”
林间小路有车经过,上边端坐一个仙风道骨的羽氅先生,看见柱杖文士的狼狈模样,难免面露讶色,愕瞧道:“我妹说你从家里偷偷驾车西戏,莫非又输光了?”
柱杖文士徐徐转顾,垂头低叹:“想起就丧气……”
车上那人没等听完就笑谓:“无须伤气。”随即不顾挣扎,硬拉柱杖文士上车,同载而归。长利在后边憨望道:“怎么回事呀?”
仙风道骨的羽氅先生在车上回首而觑,睥睨道:“所幸我及时出现,驱车救场解围,这班西祠小混混倘敢跟来纠缠于你,未必便将毫发无伤!”信孝跟随车后伸着茄子提醒不及,前边有树倒塌,横在路上,把牛绊摔,车子跟着趋撞倾翻于旁。
长利一怔,旋即惊呼:“简直了……”我随有乐忙要跟着信孝一起跑去车翻之处,恒兴抢先拦住,摇头纳闷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信孝闻着茄子点头称然:“咱们似乎先前看见过那辆车翻掉,它怎么又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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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情形,我也有印象。”胡须花白之人捧着两盒东西转望道,“他为什么拼命挣扎下车?”
“大概因为鞋掉了,”有乐摇了摇扇,在旁猜测,“急着要下车捡回。难不成还想跑来跟我们一起厮混?”
我拾起掉在路边的一只木屐,拈在手上讶瞅。草声簌响,一人穿雾晃移渐近。恒兴皱眉说道:“最完美的人又奔过来了。”
斯文之士歪戴儒冠徐徐趋至,举止迟缓地靠近,欲从我手上拿屐去穿。有乐伸扇一拍,问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那边刚才发生何事……”歪戴儒冠的斯文人黑着眼圈儿,语调缓慢的回答:“快跑,不然要追上来了。”长利转头憨问:“谁在后面追?老婆的哥哥是吗?”
我拈着木屐,抬手等了好一会儿,歪戴儒冠的斯文家伙良久犹未触及,仍在缓慢地伸臂欲拿。有乐啧然道:“不如先跑,回头再慢慢穿鞋不迟。免得又被你老婆刘晶的兄长揪回去坐车,然后再次撞树翻掉……”长利揉搓眼睛,在前边惑望道:“我记得他坐车撞树过,怎么又来一次?”
我抬着手,等待歪戴儒冠的黑眼圈文人动作缓慢地拿屐。有乐不耐烦道:“别等他拿鞋了,后边有树又要倒砸过来……”信孝颤着茄子不安地张望道:“斜坡那边接连又有树塌,看不清林雾中有什么东西要撞近这边了。”长利咋舌儿道:“没想到他老婆的哥哥这么厉害……”
恒兴攥刀惕顾道:“丹阳尹刘惔未必有这样的身手……”话声未落,数树摧倒,接继折覆而至。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朝雾中开枪砰射,却似轰击落空。歪戴儒冠的黑眼圈文士徐徐转望,没等他语调缓慢地诧问,向匡匆忙拉扯走避,急催道:“他老婆的哥哥不可能真有这般厉害。你们先跑,由我殿后掩护……”
挪步退却之间,忽见林雾里晃出一影,踉跄撞近。向匡忙将歪戴儒冠的拿屐文士朝后推开,随即抬刀欲狙,但听晃近之影发出惶呼,倒也耳熟。我伸臂出谶,荡落飞砸之树,旋即幻显圆盾形态,拦开向匡的刀,说道:“先瞧清楚。”语毕即收圆盾,霎又隐去无余。有乐、长利、信孝在我旁边懵眼怔瞅,看不出何以如此。
恒兴蹙眉转觑道:“那光头圆脸胖子怎么还没死,却狼狈不堪地从草坡那边跑回来了……”脸上忽沾一口飞沫,光头圆脸胖子慌张跑来,匆唾而过,一迳叫嚷道:“大家快溜,有怪物曳展触须,一路绞树折断。”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飕发数矢,在树影下急唤道:“必是先前跟咱们一起撞过来这边的东西。快聚拢到我这里,再慢些恐怕赶不及摆脱掉其追缠……”
有乐拉我匆奔之时,歪戴儒冠的拿屐文士在前边缓缓回望,慢条斯理的问道:“他去哪里了?”
“谁?”长利拽扯道,“你老婆的哥哥吗?刚才我看见他们翻滚到草坡下边,然后不知溜去哪里……”
有乐伸扇拍头,问道:“所谓‘他们’究竟指谁?”信孝抬起茄子指了指歪戴儒冠的穿屐文士,惑觑道:“其中有一个是他。但我不晓得他怎么转眼又跑上来?那片斜坡好高……”歪戴儒冠的拿杖文士伸足缓慢穿屐,徐徐转顾道:“很高吗?我曾经练过轻身功夫,可以一下子跳上床头柜……”
“我没练过轻功,”忽然又一声轰响,打断有乐之语,“也能一下子跳上床头柜……”
随着数树纷摧,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端持火枪退避过来,我扬腕发出一道盾谶,霎间扩展,挡掉飞砸之树,随即晃手隐去亘空显现的六爻形态。长利他们只顾愣望忘动,蚊样家伙在树下催促道:“那怪物打不死,赶快跑来跟我试试撞树……”瓜皮小帽儿那厮闻言纳闷道:“这就急着要寻死了吗?撞东西的死法是所有自尽方式当中最难死的七十二种愚蠢选择之一。况且我尚未有所作为,不想死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