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涯的黑暗中,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扶墙而行,末来的路,莫不是都如此?
然而远处忽然飘过来了段明空的声音:&ldo;找到了。&rdo;
找到什么了?暗门。
话是那么说,可追着案子跑似乎成了蒲风的天性。
她自知有些失态,躲在李归尘身后不愿见到段明空,而李归尘本就伤风严重,一把沙哑嗓子听起来差不多还是那个调子。
段明空的心思估计是全在暗门上了,他举着灯笼照着暗渠的顶子,果不其然显示出了一枚不大的镂空铜板印。他看李归尘点了头,便一手拔剑出鞘,另一手猛地拍击了一下石板。竟是生生让他撞出了一个缝隙。
段明空退后一步,一脚蹬着石壁微微跃起,将那石板彻底推开了十数寸,穿身是足够了。
他一个腾身便拉住了头上暗室的地面,以臂撑地一跃而上,而李归尘个子比段明空高些,虽爬上去得有些吃力,倒也没太大问题。最后他二人蹲在开口处一人拽着蒲风一条胳膊将她也拉了上去。三人这才算是安稳站在了石室里。
段明空将剑负在了身后,引着灯笼在这间石室内转了一圈,眉头不由得皱成一团。
这间石室与墓室构造截然不同,四壁皆是些普通的陶土砖,也并没有雕花纹饰,上面渍出了一层白色的淡淡盐霜,看得出年代久远。而整整一面墙边皆是佛像,少说二三十尊,或坐或立,有些是花岗岩雕的,也有些是铜铸鎏金的,在闪烁的灯光下散发出晦暗却不失华美的光芒。
所有佛像皆是眉目低垂,似乎不忍目睹他们面向之处。
目光所及的是一道门,被填了砂石的麻袋紧紧封堵死了。蒲风额角暗跳,心中笼罩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她冲了出来,一个&ldo;不&rdo;字刚出口,段明空已挽了个剑花过去挑破了一个填得满满的麻袋。流沙如细瀑淌了下来,&ldo;沙沙&rdo;声填满了这间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蒲风失神道:&ldo;掩在这沙袋后面的若真是那一屋子染病尸体,你我可能都得死。&rdo;
段明空闻言一顿,反手便将剑没身插入了麻袋里,剑柄处恰好将豁口堵了个严严实实,&ldo;此话怎讲?&rdo;
蒲风一听这话有些气得想吐血,合着锦衣卫大人一直都不知道马正是染瘟疫死的。她再一想,昨天下午段明空的确不见人影,这事也是她疏忽了。
用沙袋将门洞封堵住了,说不定就是忌惮里面的东西。而这屋中若是的确有尸体,便是证实了他们此前的推断。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意识什么?若说凶手杀马正是为了防止他传播瘟疫也罢,此后杀付六及其他的所作所为必然预示着有什么阴谋正在滋长。
她没注意到李归尘独自绕到了佛像丛里,他将那地上的火盆点燃了,石室内顿时明亮了不少。
然而这地方可不单单仅有火盆床褥,佛像中还有一个小桌案,上面摊着几幅一人高的佛陀的立身画像,径直垂到了地上。其中有一幅中的佛像被剪去了,只剩下带着轮廓的白纸。
蒲风顿时回忆到初五夜里出现的人影或许仅仅是一张纸‐‐凶手伏在檐上,拿东西坠着这纸,月光便会勾勒出影子,故而她在屋内看着像是个佛像。
几张草草的画像之下有一份名簿,烧掉了一角,但大部分字迹依旧是清晰的。李归尘的指尖划过了那些蝇头小楷,忽然便顿住了。
这里面的姓名,他认识不少……多是应天府六部之人。
除名簿之外,还有一封写了一半的信。
然而更为令他咋舌的是,誊写名簿所用的纸张,以及桌上尚未干涸的墨汁皆是大内所用的御品,尤其是这封暗信,写了仅仅十六字:
&ldo;燕燕择巢,孤梁朽之。云歇日显,北风催之。&rdo;
这几件事连在一起,滔天的血雨已迫在眼前了。
太和二十年发生了一件事:北魏孝文帝废了太子,后又派人毒杀了圈禁中的废太子。
当今太子体胖,有腿疾;北魏废太子亦是体胖。
而孝文帝废太子的一大原因便是太子与守旧派勾结,意欲迁回旧都。
再看那诗,什么便都明白了。
自古异象关乎国运,在帝陵中恰恰挖到这么一批石像,想做的文章也就多得很了。
李归尘扶住桌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段明空刺穿了麻袋既以暴露了他们来过,他便无须再隐瞒行踪,故而李归尘径直将那名簿一并暗信揣在了怀里,拉着蒲风便快步跳出了石室去,段明空紧随其后。
路上蒲风问他可是看出什么了,李归尘默缄口不言,只道是上了地面便要即刻离开陵园,别的暂且不提。
谁又想到半路上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窸窣脚步声,他三人分为两路藏身在涵洞的枝杈口里,屏住了呼吸这才算是逃过一劫。
可如此一来,对方发现暗室中有人闯入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且不说这些人手里握有火铳弓弩,单是人数上也要超过他们数倍。
蒲风三人只得一路快走小跑,待到从厢房门口的石板缝隙中脱身的时候,天色都已大亮了。
张渊和裴彦修刚刚松了口气,便见李归尘神色严肃地让段明空迅速去牵马来,无论如何,众人立马便要动身。
他的嗓子虽嘶哑到几乎难以发声的程度,声音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没有留出一点让人迟疑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