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仵作笑了笑:&ldo;你如何能断定胡鹏是受了刀伤,而非被之前所谓的猛禽袭击而死?&rdo;
蒲风转过身便看到何谅忙完了手头的也过来了,便继续道:&ldo;一来,那猛禽并不敢袭击活物,只是以尸体为食罢了。个中牵连甚深恐怕是不便言说,可此点已确认无疑。那便证实,胡鹏死的时候,单是身下刀伤一处,甚至未遭毁容。
我去翻阅了有关藏地天葬的种种记录,这食尸的鹫鸟在野外啄食死物时,因着毛皮坚韧故而难以穿透,专自头面,腹股间的嫩肉下口。&rdo;
刘仙点头,&ldo;人便是因穿着衣服,倒是没毛病。&rdo;
&ldo;再者,我原以为这身下之物并非什么要害,毕竟宫里的公公们……此点先放着不说罢。蒲某方才所提的杀尸案与此案最大的不同便在于身受刀伤的位置。这个地方本是过于隐蔽,若是因仇行凶,单单是在街上堂而皇之脱了别人裤子这一点,胡鹏怎么会不反抗……&rdo;
何捕头忍笑不住,&ldo;蒲风兄弟真是直白,可那胡鹏毕竟喝醉了。&rdo;
蒲风揉了揉发髻,清了一声嗓子掩饰尴尬,又道:&ldo;这点便算是存疑。我们此前一直认为是凶手谋杀,因为现场并未发现凶器,这也是我所想不通的。&rdo;
何捕头摆了摆手插嘴道:&ldo;找到了找到了。那凶器是把铸铁的修花剪子,昨天我你二人去胡宅的时候,冯捕快领着人将那死胡同翻了个底朝天,在墙角的碎砖石堆里找到的。本是没成想凶手拿剪子杀人。&rdo;
&ldo;修花剪子?&rdo;蒲风一愣,闭着眼睛沉思了许久,那二人见她此状不敢出言惊扰。
过了半倾,蒲风忽然睁眼看着何谅,将他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ldo;我想通了。丁大人可在衙门里?带我去找他!&rdo;
&ldo;这怎么就想通了?你先别急着去找丁大人,先和我们说说,也算是帮你听听有没有破绽,&rdo;
蒲风已是心中狂跳,却也觉得何谅此言有理,便沉住了气,依着此案经过从头至尾给他们讲了一遍。
&ldo;原是这胡鹏身患疑症,因吃的药被马氏做了手脚中了朱砂毒故而神志并不正常,其所行所举多有癫狂之兆。此点已是多次重申。
然他七月十五那日黄昏去了醉烟馆,在那儿又做了禽兽之举,自责不止,又在未及二更的时候便声称要回家,离开了醉烟馆。这点为月璃姑娘所言,她并没有欺瞒的动机,也算作属实。
修花剪子乃是凶器,多半是胡鹏从醉烟馆拿走的,何捕头也可再去一趟榴花胡同核实。而胡鹏之所以要偷走这么一把剪子,为的是……&rdo;
蒲风一顿,与刘仵作对视了一眼,她方才深吸了口气道:&ldo;为了自宫。&rdo;
这……
何捕头惊了一跳,&ldo;怎会如此,胡鹏说要回家,好端端地为何要自宫。再者,你可有证据。&rdo;
&ldo;证据,&rdo;蒲风一笑,她不看重别的,偏就是这证据,&ldo;好,算是答你所问。胡鹏说要回家不错,可他从没想过自己这一剪子下去会出人命。其一,他怀里尚有芳芝堂的货单,且他极在乎这笔生意,不托付给旁人或是说明他被人谋杀,或是说明,他根本没想过会死。
那何以见得不是谋杀?我方才已经说了一遍。只有胡鹏自愿,才能衣裤未损,身上无伤,仅有这么一剪子一处伤口。验尸时的确见胡鹏身上有大片青紫,却是让人误以为与此案有关的干扰,因着朱砂中毒使人身上有瘀痕,且十多日前胡鹏在香雪阁亦是被人殴打过。可胡鹏若是临死前被打,随即便被杀,他身上的淤血并不会发展到青紫泛黄这个程度。&rdo;
刘仵作一拍大腿,&ldo;没错,一点错也没有。&rdo;
&ldo;回过头来,案发之时恰是中元夜,街上可谓是半个人影也见不到,死胡同偏僻,算是个天时地利。胡鹏此人好色,众所周知,但他又为人宽厚,也是多方证词提到的,再加上一个极为自责。此三点合在一起便是胡鹏自宫的诱因了‐‐他神志癫狂时想以此彻底痛改前非。&rdo;
那二人此番便是有些听呆了,一个好色之人居然会自宫,本就是匪夷所思,听她一番话倒让人无可辩驳。
蒲风叹了口气,又继续道:&ldo;然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怕是只有胡鹏自己清楚,我这里仅是推断。
当年其父胡显宗躁狂疯癫砸死了胡鹏之幼弟胡鸿,他是在场的。缘何胡鹏在未疯前会如此窝囊,畏首畏尾,恰是因为胡显宗给了他很大的影响‐‐此后他不愿成为如此一个狂躁暴虐之人,故而矫枉过正。
裴大夫说父母之本,也或许是胡家的宿命,胡鹏日后必然也会像他父亲一般猜忌暴虐,更要加上一条淫-乱。
然广厦将倾,他只能看自我一点一点沦陷。故而他也挣扎着将安神药日日喝着,无奈朱砂之故,不减反增。或许他是癫狂之际做的决定,又或许他难得神志清醒,总之这一剪刀下去,他便觉得自己能暂时解脱了。
我们发现胡鹏尸首时,他的手仍死死抠着腿,刘仵作自然知道,自杀后心生悔意的人往往如此,或许是他临死时仍希求熬过了这阵痛楚便能回家去。
可,他回不去了。&rdo;
敛尸房门口忽然扬起了一团旋风,将火盆里的火星卷起了一人来高,转瞬红光陨灭,无尽纸灰在半空纷扬飘落,就像是一场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