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此一来,此法既可制造出死者腹部流血的假象,肠管所制的血包又可混在死者肠子中,且因污秽骇人使仵作急于将其塞回腹中,继而不被人发现。
而凶手正是持利刃使死者腹部中刀,导致肠管溢出,大量出血而死。若是凶手仔细清洗了原有血迹,再以血包置于伤口附近用腰带支撑,便可造成死者在路上大量出血而死的假象,借暴雨之势,高明些的障眼法罢了。&rdo;
蒲风说着,伸手探入怀中,二指居然夹出了一条被血染得微红的、皱皱巴巴的一大段肠子,放在了漆木盘上。
&ldo;这便是学生今早依此法炮制的,方才经大家亲眼所见,此法也确实可行,故而据学生推测,若无意外,死者腹中应该也有这么一段‐‐正是当时混在了死者肠子中,而仵作验尸时依律纳肠回腹缝合肚皮时不曾在意的。&rdo;
张渊听着不住拿扇柄敲击着手心,才知那夜种种原来为此,就差喊出一声&ldo;好&rdo;来。
主审大人皱眉道:&ldo;刘仵作,当堂剖腹来验。&rdo;
&ldo;大人,这……&rdo;
少卿垂眸,不动声色地抬手挥了挥,刘仵作见状不敢再出言违逆,只得皱着眉头照做。
&ldo;大人英明啊!&rdo;陶刚拜服在地,满脸涕泪纵横,因他心知,此番真的是脱罪有望了。
这当堂剖腹验尸之事,莫说是本朝,就算是自宋朝起至今,也是闻所未闻之事。所谓&ldo;身体发肤,受之父母&rdo;,虽张壮已死,可怜他老母仍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哭得径直昏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剖腹之事也是势在必行。
堂下不免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又有谁能想到,原本一件听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误杀案,且还是在证据齐全的情况之下还能发展出这样一番曲折?如今僵尸走尸说自然是立不住了,众人皆伸长了脖子看着堂上的动静,不知这少年人的一番骇人言论是否属实。
蒲风立在一旁,因前夜亲自验实了此事,心里已有了九成把握。
刘仵作准备着家伙儿什,又在尸身边烧了一小碟皂角,这才麻利儿地剥了死者上衣,剪了缝线,以锐利的小刀一层一层破开肚皮,横向扩大了伤口。
尸臭骇人,不少人都拿袖子掩了口鼻。随着伤口扩大,烂糟糟泛着青黑的肠子胡噜噜地涌到了停尸板上,刘仵作强忍着恶心将肠子摊开了,果不其然发现了一段独立的肠管,而其余肠子并无中断。
一新鲜、一微微溃烂发胀的两根肠管均置于了托盘上,形貌颇为相似。
那东西由衙役托着给主审官过了目,大人看罢颔首正色道,&ldo;纵然你说的这两点均有一定道理,可若是犯人与死者相撞之时,那一刀已成了致命伤,便无你所提出的诸般假设前提。然,该日天气反常,至今仍不能判定死者遇害之时间,若是不能否认此点,那其他的无非是空中楼阁罢了。&rdo;
蒲风拱手,&ldo;大人,意外相撞不同于挥刀砍杀,一柄砍柴的柴刀,若是能划破外衣表皮倒还可能,若说是深入腹内损伤经脉实在困难,不过这点倒是难以证实。
可陶刚身高七尺有余,比张壮高上一头还要多,他若是正手持刀相撞出或是劈出一个横向切口,很难会在张壮脐部以下二指的位置。而陶刚对应的那个高度,大致要超出了他手臂长度。
是以,学生敢断言,此案凶手绝非陶刚。再者,若论起作案动机,凶手趁着村里人去田里务农,在村旁大道上设出一个如此复杂的局来,又不能断定陶刚或者说是其他任何人会提着刀撞到尸体上,那就只剩下了一个理由‐‐他想有人目睹张壮正好死于路边,而这个凶手一手制造的假象,正是为了掩饰死者的真正死亡地点。&rdo;
主审官颔首,&ldo;凶手家中&rdo;
&ldo;大人明鉴。那地点,要兼顾可以塑性尸僵,取新鲜血液和肠制作血袋,想来正是附近家中。
而凶手能想到官府验尸时仵作会敛肠缝尸这样的细节,必然是曾参与过验尸之事,若非仵作,便是行人。历来官府验尸,须提刑在旁,由仵作及行人来参与此事,且多为贱民,不少兼任屠户贩肉谋生。而我朝户籍制度森严,依此抓捕凶手想来或有所获。&rdo;
蒲风这一大段话说得众人皆是心服口服:无论是案情细节、凶手刻画抑或是搜查重点,解说得皆是头头是道,几乎无懈可击。
萧少卿看着眼前也就是将近弱冠的瘦弱少年,此人一袭白衣上满是猩红血污,然于此堂堂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却是毫无惧色,不免感叹后生可畏。而此人的才思锐气不免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昔日故人……他的眼睑毫无征兆地跳了跳,继而将他的神思扯回了案情中。
若说是此案人命众多、牵连甚广,倒也谈不上半分,只不过此间细节种种绝非常人可以想见,若说是数年以来的一桩奇案,不算虚言。
主审官令牌飞出,着顺天府继续缉拿此案真凶,衙门差吏自即日起搜查京城东郊白河一带各间屋舍及住户户籍,凡有六月初九附近几日杀猪宰羊的,或是有人曾从事过仵作行人屠户一行的,以及该日与张壮此人有往来的,通通缉拿回顺天府审理。
待此案尘埃落定后,由顺天府推官丁霖再拟罪案供词上呈刑部,交由法司衙门依律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