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答应着,“行。”
皇甫峻说:“那就下去吧,师傅在等了。”
“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她见皇甫峻是要送她下去的意思,赶紧说。
皇甫峻点点头,却是坚持着把她送下楼。天气还是蛮冷的,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拿了一件羽绒服给她。有着清爽的柠檬香。
她问皇甫峻,你高三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皇甫峻想了想,说,大概是很艰苦的。现在想想是很艰苦,但是当时并不觉得。
她似懂非懂。她其实还没有觉得“苦”。
皇甫峻微笑了一下,说,我曾经生活和学习的环境,不是你能想象的。
他其实是划了一道线。在他们之间。这道线,她很久以后才想明白。
他们站在大厅出口,皇甫峻简要的给她讲,他在那个升学率奇高的乡下重点高中、那个每年都输出很多优秀的高中毕业生去重点高校的地方,他是怎么过来的。每天五点半起床十一点休息,除了中午睡一觉,其他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做题……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除了7月里那三天考试。那是决定一生的时刻。
可心里觉得不管怎么辛苦,我有奔头。站在操场上,看着墙外的麦田,从碧绿到金黄,我知道我必须走的路。然后我走出来了。
皇甫峻说。
她想他说的对,她没办法想象那种生活。听说过,老师会在课堂上教训他们,告诉他们高考的竞争压力有多大,告诉他们那些身在乡下高中的孩子们有多努力,恨他们不够用功……也听下乡借读的同学回来涕泪具下的形容过,那坐牢一样的学习模式。
皇甫峻说,对我们来说,什么保送,那是没有听说过的机会。
正文第六章“吹毛求疵”沈明斐(十二)
她心里一跳。看他。
皇甫峻推开了大厦的玻璃门,说,其实,我们总该有比上大学更高的目标。当然你这个年纪,可能体会不了。
她这个年纪?他才比她大几岁?
她笑了笑,说好像你很老了一样。
他说虽然不够老,但是呢,总是比你经历多一些。
田师傅招呼她上车。
她同他摆摆手。
皇甫峻也摆手,微笑。
她透过暗色的车窗看他——那玻璃贴,其实阻挡了他看清楚她的表情。她能够看清楚他面上的每一个角落;而他大概只能看得到他自己的影子——所以她就很放肆的看着他。一直到看不到了。
她问田师傅,田叔叔您吃晚饭了没?
田师傅说吃了。
她说她想吃KFC了,但是没钱……田师傅笑的呀,牙都看不到了。只是说你该回家吃饭了吧。
从事务所到她家,距离很近,那会儿都快到了,田师傅虽是那么说着,还是折回去了,到书城对面那家KFC门口停下。她跟田师傅借了一大张儿,跑进去全买成了蛋挞,包成两份。回来坐在车上,塞给田师傅一包,然后自己开始吃,和田师傅聊天。
田师傅家里也有个高三的儿子。田师傅说他的儿子学习用功,但是成绩不好,若是能和她一样优秀就好了……
她已经在吃第三个蛋挞。忽然觉得这东西真是油腻。她吮着拇指,咬了一下,疼。
田师傅说:“我和他妈妈啊,能看着他考上大学就满足了……你知道我们是给耽误了……窈窈,我常和我儿子说你,我说你看看人家唐律师家的恩窈,家里条件那么好,读书还那么用功……”田师傅絮絮叨叨的。比她爸爸絮叨多了。她觉得田师傅对着儿子讲的那些话,就像是爸爸对着她说皇甫峻……但是爸爸没说过,要她怎样。
爸爸呢,总是做给她看,让她自己去领会。
她把剩下的半个蛋挞塞进嘴里,匆匆的咽下去。有点儿噎得慌。后悔没买一杯可乐。
田师傅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没让田师傅再开进去,笑着说赶紧下班吧叔叔,回去晚了蛋挞凉了不好吃了。田师傅笑着,看她进了小区,就离开了。
她往自己家那栋楼走去的时候,一直看着那盏有着温暖的灯光的窗口。她极少这样渴望早点儿回家去。
就那么看着,并没有留神前面的灯柱,迎头撞在上面。
她摸着额头,站在灯柱边,忽然鼻子就酸了。她使劲儿揉着额头,皮儿都快搓破了,鼻子还是酸,她一点儿也不想管那个鼻子,酸就酸呗……酸到眼睛里去了,眼睛要湿了……她听到妈妈在叫她。就在前面,距离她只有十米不到。她还没开口呢,就听见妈妈直嚷嚷,慢慢的近了,听得清楚了,原来是在说:“……听说你今天晕倒啦?你这个丫头怎么可以这样呢?要晕倒也不打个招呼?”说着就过来揽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