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半晌才想起来,敏敏是汪爷爷妻子的小名。她生前也是从事的考古专业,之所谓我会记得这名字,因为以前常听他跟我爸爸谈起她。此时突兀听老人叫起这个名字,我意识到我们的谈话可能就此终止了。汪爷爷的记性极好,好到跟他聊到现在,我几乎忘了他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将近两个小时的叙述,他始终是清醒并条理清晰的,完全看不出那种病在他身上所产生的症状。此时突然发作出来,一时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因而望着他慢吞吞朝厨房走去的身影时,想起他之前还精神奕奕的模样,鼻梁忍不住微微有些发酸。见他又在那只空着的水壶下点了煤气,我忙过去替他关上,将他拉出厨房:“汪爷爷,找个保姆吧。”“敏敏……”他顺从地跟着我返回房间,一边看着我,一边叫着他妻子的小名。“或者我给您联系一家养老院看看。”明知道这些话他可能一点都不会听进耳朵里去,我还是对他说着。而他像个孩子一样安静地在我拖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捧着我递给他的茶,呆呆地如入定般坐着不动。“他怎么了。”从之前一直沉默至今,此时察觉出了异状,斐特拉曼站起身走到我俩边上,看着老人木讷的神色,问我。“他病了。”“病了?”老人的症状显然不在他知晓的范围,因而伸手抬起老人的下巴,他朝老人呆滞的瞳孔看了两眼:“好像喝醉了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打算安顿好了老人然后离开,突然一阵电话铃响,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我怔了怔,不知道这种时候会有谁来电话找这个孤独的老人。想置之不理,可是铃声一阵接着一阵,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那么来回响了三四圈,我不得不在斐特拉曼的目光中朝那台已经积满了灰尘的电话走了过去,拎起了话筒:“喂,找谁?”“a小姐么。”电话那头一名男子的声音。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文,但带着显而易见的中东口音,一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这不能不令我大吃一惊。于是迅速朝边上的斐特拉曼看了一眼,我压低声音问:“你是谁。”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道:“油王派我来联系您的,a小姐,不知道现在谈话是否方便。”☆、油王?!听到这两个字我不由得心里一阵惊跳。自从上次那通电话之后,我几乎已经快忘了那个人的存在,那个由最初一张合同,很无心却又无比巧合地将我卷进眼下整个深渊般迷途的人。此时突然被提起,我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当时捏着电话人就怔住了,半晌听见对方又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方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勉强应了声:“是。”“最近过得怎么样,a小姐,他说很久没有收到您寄给他的账单,所以让我转达他对您的念想。”“挺好,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没有心思跟他穷客套,我直接了当问。对方没有回答,只继续又道:“事情进展还顺利么。”我迟疑了下,答:“还在办。”“有件事,我想你可能听说过,埃及政府最近在吉萨发现了几具尸体,他们的身份被证实是一批经验非常丰富的盗墓贼。”“不,没听说过,最近我一直都在中国。”我矢口否认。“里面有个叫默罕默德的,有人说他在死前曾经和你见过面。”“默罕默德?我认识的叫默罕默德的人很多,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据说他手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哦……”对方的话说得这样直接了当,我再继续打马虎眼,就有点没意思了。于是道:“你说的是他。没错,我们是见过,怎么,他死了?”“是的。”“那太遗憾了,他手头货源一直不错。”我的话令对方一时没有吭声。片刻后,他道:“不妨直说吧,a小姐,殿下想知道他几时能收到货。”“货……”虽然知道被问到这个问题是早晚的,但我是不自禁地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慢慢道“现在不是很方便,你看,我正在中国办事。”“带着货办事,不是很方便吧。”这句话一出,登时令我狠吃了一惊。瞬间的失态立刻引起了斐特拉曼的注意,瞥见他侧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匆匆别过脸,稳了稳心跳对着电话那头道:“你什么意思。”“据我所知,那件东西在吉萨时已经被你找到并带回开罗,而你也是因为它的关系,所以才去了中国。”“我……”“我们不打算过问你是怎么得到它的这一过程,但这次到中国,你也将它一并带了过去,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a小姐?合同里我们的交易条款不是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么,在取到货物的三天内将货物交给我们,我们则将余下的钱同时转到你账户上。或者,你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捏了捏话筒,没有回答。这人的每一句话都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口吻缓缓道来,而这样平静的句子,每一个字却都仿佛是把锤子似的砸在我绷紧的心脏上,让我思路变得有点混乱。我开始意识到,此人同以往代表油王和我联系的那些人有些不同,因为他谈话所涉及的东西远比过去那些人要多,要直接。不仅早就知晓我在吉萨找到了斐特拉曼的木乃伊,他甚至知道我把斐特拉曼带到了中国,那么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些什么……他知道木乃伊复活了么?他知道木乃伊是因为什么而复活的么?他知道我正同联邦调查局的人牵扯在一起么?他知道目前有很多人或者怪物在追杀我么……而他又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这些东西的?是通过对我的追踪调查所得,还是一切本就在他的所知的范围中……例如,做个大胆推断,其实那个油王早就知道他所要我寻找的木乃伊,是一具会复活的木乃伊,所以他才会开出那么优厚的条件,优厚到不容别人怀疑和拒绝。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寻找木乃伊的目的,显然就不是出于奢侈的收藏那么单纯了……闪念间,不觉手心冰冷一层汗,几乎连电话都有些握不牢。“a小姐?”迟迟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对方再次开口:“有什么问题么?”我轻轻擦了下手心:“我还是不明白,先生,我到中国怎么可能带着一具……尸体。”“那你不妨问问那具木乃伊,为什么他会活生生跟着你一路跑到湖南。”如此直白的回答,瞬间令我无言以对。不出所料,他果然知道斐特拉曼复活这件事。但关键是,他到底知道多少。于是稳了下心跳,我婉转道:“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话音落,显然我的再三托词已令对方有所不快,小顿片刻,他淡淡道:“戒指的主人既然已经找到,那么请尽快履行合同上的约定吧。”“我说过我在中国办事,一切合同上的事宜,还是等我回开罗再谈,好么。”我的话令对方再次沉默。“如果没别的事,那我挂了。”于是趁机道。但没等收线,对方却已再次开口,用着同之前的平和完全不同的冷淡:“我希望我们可以尽量合作愉快,a小姐。”“我也这么希望。”“所以我不希望听到诸如此类的借口。我的主人希望本周内就能见到他的货,希望你可以给予配合。”“但本周内我恐怕无法离开中国。”“是么?您这样的回答,我恐怕无法对我的主人有所交代。”“那不如一切等我回到开罗后详谈。”“抱歉,如果您本周内无法履行合约的话,那么您将暂时无法回到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