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发作了?”身后响起斐特拉曼的话音。我点头,并且迅速从衣袋里摸出止疼药倒进嘴里。这种非处方药物的缺点就是见效慢并且持续时间很短,说明书上说一天三次每次一粒,而我,至少要每次吃五粒以上才能缓解这种骨头里钻出来的疼痛。而大把吃这东西的后遗症,就是让我时常处在一种无法集中精神的状态,这令我很烦躁,有时候几乎无法控制这种恶劣的情绪。“shit!”于是用力朝门上踢了一脚,但这种宣泄却令身体无形中更加疼痛。不由自主将身体蜷缩了起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斐特拉曼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把手搭到了我的背上:“你越吃越多了,这种东西。”手指很冷,透过衣服那种冰似的温度很快传到了我的皮肤,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皮肤受冷后带来的错觉,我身上的疼痛略微缓了缓,这令我长出一口气,放松身体把自己靠在了门背上:“老默罕默德死在我的面前,我亲眼目睹了他死亡的过程,虽然很惨,但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而我,现在却疼得想把背上的骨头一根根从身体里□丢掉。”“之后你会更疼。”听完我的话后他道。似乎他并不明白,我在说了以上那么多话后,想听到的并不是他这么实在的答复,索性一句话都不说反而会更好些。所以想我应该发火,却最终只是一声苦笑。这男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似乎从来不会对你撒谎,即使是在你非常需要他用谎言来安慰一下的时候。当他暂时隐去了对我所怀有的敌意,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我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永远不会给我传递任何我想要知道的情绪。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直接。直接给出我一些他所能给予的最直接因而也最残酷的答案。于是朝他伸出一只手,我对他道:“拉我起来。”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却没想到我会顺势抱住他,甚至当我那么做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所以他愣了愣。“那扇门是你弄开的对么。”然后我抬起头问他,并且看着他的眼睛。他没有回答。于是我就对着那双眼睛看得更久一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很喜欢这样看着他的眼睛,那种令人很平静的蓝色,却被土耳其人称之为美杜莎之瞳。也许太过美丽的东西往往会令人害怕,害怕它带给人的那种夺人心魄的感觉。“不是小钱干的,门自身也不可能那样爆裂开来,没有火,没有强气压……那么,只有你了。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是么?”片刻后我再道。他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想从我神色里看出些什么,却并不成功。“没错。”于是他道。“你不是说这么做你会死么。”他沉默片刻,道:“我撒谎了。”“撒谎?”我笑笑:“不太容易。”而我的话令他费解了,他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一瞬间的疑惑,令人有种想笑的冲动。这挺不容易。一直以来,他始终主导着我的情绪,因为我无法看透这个男人,却又总是被他轻易看穿自己所想。而此时,他却无法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当时在那间暗室里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此时我想说谢谢他,谢他在那个时候打开门。但没有说出口。只继续抱着他,他几乎感觉不出体温的身体令我有种放松的感觉。“我有点累。”“看得出来。”“王叔叔和我爸爸一起工作了很多年,本来以为,这次找他或许可以打听下那块帛的情况。谁知道却因此害死了他。也许我这次真的不应该回国,如果我没回来,那么我妈,娭毑,还有王叔叔,我想他们都不会死……shit,我真他妈不该回来。”“谁都无法预知未来。”“我知道。”他淡淡地回应,于是我也就淡淡地回答。“如果能预知未来,也许我会选择和老默罕默德一样没有任何知觉地死去。”“你打算放弃了。”“放弃?不。”虽然这短短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而我则像只被绑在了齿轮上的老鼠,只能顺着它的推力和轨迹不停地往前滚下去,却看不到尽头到底会是什么。但放弃,那是不可能的。生意人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下了本,不得到结果没道理撒手放弃。此时背上的疼痛已经缓和了很多,于是松开抱着他的手,我走到床边躺了上去:“王叔叔死前打开了那扇密室的门,我想应该和他知道我去了他那里有关。”“你认为他拿出那些东西是为了给你看?”“应该是这样,但那些东西都被射烂了。”“还有这个不是么。”话音落,他把那只装着将军佩的匣子丢到了我的床上。“霍去病的玉佩?”我把匣子打开,将那枚玉佩取到手里。“元狩五年,霍去病去世前一年汉武帝赐给他的东西,也是那座轪侯夫人墓里的东西。但我不认为它会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正要把它重新放回盒子,忽然想了想,我把它对着窗口的光线又仔细看了几眼。“……有意思,这东西不是佩,应该是块玦。”我的话没有令斐特拉曼有任何反应。这是很自然的,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做成环状的玉就是玉环,用途就是首饰,远没有中国人分得那么细致,一块小小的环玉可分数种种类之多,每种的样式细微不同,却因此带来的意义也就完全不同。玉佩为中间穿孔的环形玉,作饰物用。玦则不同,它形如环,却有缺口,同时,它有多到五种的用途——一作佩饰;二作信器,见玦时表示有关者与之断绝关系;三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或大丈夫气质;四为刑罚的标志,犯法者待于境或一定地方,见玦则不许还;五用于射箭,使用时将玦套戴在右拇指上,以作钩弦。手里这块玉很容易以其形状被看成一块金镶玉的玉佩,但玉身上有一段同样被金包裹着的部分,并不是装饰用,而是为了掩盖玉上缺口的部分,这从金子包裹的方式上可以看出端倪。那么,汉武帝在霍去病去世前一年赐他这块玉玦,是为了什么?思忖间,背上疼痛似乎又开始隐隐加剧了起来,我无心在这么件很明显同我关系不大的东西上继续浪费自己的精力,于是将它放到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站起来走走分散下对疼痛的注意力,不料手突然压在了样东西上,那东西咔的声脆响几乎因此被我压断,我赶紧收手,低头看了看,却原来是一片被放在塑料套子里的光碟。“这是什么。”听见声音朝我手边看了一眼,斐特拉曼问我。我没有回答。这是一张没有任何标签的光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住这间房的客人留下的。可是翻了两翻,我打消了这个想法。既然房间是小钱预先订的,作为fbi的人,事先不把这地方彻查一遍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张盘必然是他们彻查之后才会被放进来。谁会在那之后把它放到这房间的床上?我想只有小钱。也许他又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看看了?想到这儿一抬头,我见到床对面那台老式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果然放着台还算新的dvd机,指示灯亮着,这再次契合了我的想法——光盘的确是小钱放在这里的,并且他希望我能尽快从里头看到些什么。会是什么?琢磨着,我站起来走到dvd机前打开驱动,把盘放了进去,随后摁亮电视机。不出所料,电视已经被预先调到了接收dvd的频道。画面一开始很模糊,近距离一片黑暗,显见拍摄工具正在匆忙间被主人从某个东西里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