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导致了他权利的崩溃,以及他的死亡。而1939年那座被英国人挖掘到,却又突然凭空消失了的坟墓,据说里面就有那么一具完全没有将内脏取出而被制成了木乃伊的尸体。现在老默罕默德说,他找到的木乃伊也是这么一具尸体。真的会那么巧么,偏偏在我正苦于无处寻找那些线索的时候……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虽然这样的共通点并不能真的证明些什么,但仍叫我不由得全身都激动了起来。所以颇花费了一些力气,我才克制住自己脸上不显出特别感兴趣的神情,只用略微惊讶的眼神看了老默罕默德一眼,道:“就凭这个?”“当初挖掘到36号坟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描述那个墓里的主人的。所以我想……”“我知道,老默罕。但如果光靠这个就下定论它是36号墓的主人,未免武断了一些。说起来,这种木乃伊的制作方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应该是十七王朝,那个时候推行新的宗教制度,国家强制民众信奉安努神,这一点,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所以那个年代用这种方式制作木乃伊的人应该不少,虽然迄今为止一具也没有找到过,但你也不能就此武断,那是36号坟墓。”“是么?”听我这么啪啦啪啦一通说,老头浑浊的眼里露出一丝迟疑,继而嘴里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阵,并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铁盒子。“当然如果你仍然坚持,那可以去请教一下这方面真正的专家,看看他们怎么说。”我再补充了一句。然后看着他因为我这句话显而易见地陷入某种沉思。他不可能去找其他专家,除了我。“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所以我笃定地甩出最后一张牌。如我所料,这句话刚一出口,他立刻惊醒似的眨了下眼:“但它可能就是位高贵的法老王,或者王子……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你真的应该去看看那个被毁的神龛,或者……它本身,a,虽然你对木乃伊从来不怎么感兴趣,但它确实可以卖一笔大价钱。”“除非它‘真的’是个法老王,或者王子的木乃伊。”“a,你让我觉得这地方很不舒服。”终于不见了他脸上鸵鸟似的笑容,他有些发灰的脸扬起着,朝我指了指他的胸口。我对他歉然地笑了笑。“可你也不能光靠推论就说它不是,对不对。”然后他又道,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也是。”我点点头。“不如这样,你帮我看一下,那具木乃伊……”“这……”我低头看了下手表:“事实上我等会儿和人有个约会。”“小默罕么,让他去等着好了,我亲爱的a。”边说,他边用力抓住了我的手,几乎是拖一般强制着把我朝那道用厚厚的毛毡遮掩着的门的方向拉了过去。☆、门里是间不大的仓库,二十来坪见方,很挤,堆满了各种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东西。大多是些皮革器皿类的,但价值都不高,默罕默德不会把市场上热卖的商品随便放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一台巨大的风扇在北面的墙壁上嗡嗡转着,有点吃力地疏通着这地方被皮革、金属和某种浓烈香料混合而出的气味熏得让人有点窒息的空气。风扇下横放着一块铁板,上面用油布覆盖着一样东西,依稀一个人形的轮廓,瘦削,干瘪。“你在熏虫么。”捂住鼻子我问老默罕默德。仓库里用的熏香是这里人常用的一种香料,味道很刺激,并且带有一定的药性,通常用来驱除埃及随处可见的毒虫,或者去除尸体上的臭气。老默罕默德摇了摇头:“尸臭。”“尸臭?”我有点意外。这里有什么尸体需要驱除上面的臭气,木乃伊么?不可能。几千年的封存,这些尸体早就被时间抽离得没有一点气味,甚至包括当初下葬时层层叠叠涂抹在他们身上的香料,哪儿需要用什么香去驱除它们身上的尸臭。“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像现在这样躺着,在一整块黑曜石凿成的石棺里。”走到铁板前,老穆罕默德搓了搓手对我道,“上面没有盖子,它就那么躺在里面,像是在对我们说,来,把我带走吧。”“你们发现它的时候棺材盖已经被打开了?”我问。他摇头:“没有盖子,几千年前它被埋葬在那地方的时候,它就那么躺在里面,”继而压低声音,他耳语般对我道:“和39年他们发现它时一样……”我没有回应他望向我的热切目光,但我也确实知道,当初那批英国考古学家在找到36号墓的时候,的确有提到这么一具没有盖子的棺材。不过当时新闻系统并不发达,所以我所知道的资料比较有限,因此也就不贸贸然回应他些什么。“来见见我们的王子。”见我没作声,老头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把那层油布慢慢卷了起来。而就在他做着这个动作的同时,一股淡淡的,被周围的熏香冲得几乎不易察觉的肉体糜烂味直钻进了我的鼻子。我忍不住皱了下眉。不是因为味道的难闻,而是惊讶。眼前的尸体,干瘪,枯瘦,闭着眼睛像一截干树枝一样横躺在风扇下的铁板上,□的皮肤部分呈现出一种蜡黄的颜色。这颜色和平时见到的木乃伊绝不一样,因为只有新鲜尸体才会出现这种颜色,而不是一具放置了几千年的木乃伊。“我知道,它确实是有点味道……”老默罕默德心里想的显然和我不太一样。他有点拘谨地观察着我的表情,并且有点拘谨地斟酌着自己的话语。“你有没有留意到它的衣服,我亲爱的,你见过这种式样么。”我倒确实没怎么留意过它的衣服。那东西几乎已经烂透了,所剩无几的一些布料粘在尸体蜡黄干瘪的皮肤组织里,露出一些破败的线头和皱折的纹理,包裹着它同样干瘪蜡黄的男性□。我带上手套将它们拈起一些看了看,点点头:“中王朝时期的努各白,罗印。”“还看出些什么来……”“看上去应该是贵族使用的样式。”“贵族??亲爱的,很显然这是王族使用的样式。”“别急,老默罕,别急。现在还确定不了什么,你看这些都成碎片了,也许我回去以后给你还原一下,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ok?”听我这么说,老头不再言语,只是嘴里仍旧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没有理会他,因为这具有些与众不同的木乃伊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虽然就在一分钟以前,我对于它的想法仅仅只是出于我那笔有些难度的生意。它看上去年纪不太老,从它的牙齿来看。生前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因为遗留在它干枯的脑门上那些木须似的头发看起来还挺多,有几缕从它宽宽的额头上垂下来,沿着收紧的脸颊覆盖在暴露的牙龈下,牙床很结实,牙齿健康而漂亮。在当时的埃及,有这样健康的牙齿的人,年纪通常都不会很大。“你一定急着把它出手,是么老默罕。”捏了捏尸体的手臂,我抬头望向那老头。他在短暂的等待里看起来似乎已经有点不耐烦。听我这么问,他目光闪了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a。”“因为它臭了,而且有点湿。”将那条手臂抬起,再松开手。手臂并不像枯枝一样直直掉落,而是有些柔软地划了道弧:“这样一种尸体完全没有收藏价值,为了快点出手,所以编造了诸如36号坑墓之类的说法,其实因为你心知肚明,它目前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博物馆的尸体解剖台。”老头的神色迅速变了两三下,在我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他眼球转动的方向告诉我,他对这具木乃伊的确有他的软肋。而我所要继续做的就是继续给那块虚弱点指得更加脆弱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