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戒了么。”烟顺着喉咙滚进肺里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斐特拉曼问我。我拍了下自己的背,没有作声。他走到我边上从我手里抽走一包烟。“你做什么?”看了他一眼我问。他没回答,只学着我的样子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烟看了看,然后递到我面前:“点燃它。”我愣了愣。以为他也想试试,于是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了,可他拿着那支烟却并没塞进自己嘴里,而是咬破手指在烟头上一淋,再将它朝我面前甩了一把,令那被血液激得滋然而生的烟熏得我一头一脸。“你干什么??”不由得后退,他却拉住了我,将烟从头至尾在我身前熏了一遍,然后突兀拈住了我下巴,将我的头转向右前方。右前方是一栋商务楼,□十年代那种建筑,比较陈旧了,被雨水一淋显出一层暗黄的色泽。我不知道斐特拉曼这么特意转过我的头是为了让我看什么,正打算开口问,突然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耸动了下,就在前面那栋暗黄色建筑物的墙壁上。不由得用力眨了下眼睛,再仔细看,后背陡地一阵发麻!那覆盖在建筑上暗黄的色泽,哪里是该建筑的表面,它们是一大片密密麻麻随着雨水朝下缓缓滚动着的沙砾!仿佛有生命似的,它们源源不断从建筑的最顶端往下滚动,一边朝着我们站的方向,以一种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的动作和速度贴着马路涌了过来。只是快到近前时,却又都慢慢渗入了地表,似乎一瞬间失去了目标似的。“不要动,这么站着就好。”斐特拉曼突兀的话音令我一个激灵。维持原先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呆看着那些东西不断从对面的大楼上涌下来,又如潮水般消褪在我前不到半米远的马路上,而周围车来人往,在雨里匆匆而过,没有一人留意到此时脚下正发生着的一切。“你得感谢这种气候,雨天它们的感觉会非常迟钝。”片刻后他又道。“那么大的爆炸,这些东西都没被炸死吗?”我问。“死?这种东西是死不掉的。”这句话令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它们到底是什么,斐特拉曼?”“你不是知道的么,咒。”他淡淡应。“咒?既然你们国家的人拥有这么可怕的东西,我不懂为什么最后还会被灭国。”话出口,斐特拉曼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但身上的疼痛和眼前正发生的一切令我无暇顾忌到自己的措辞,所以我没有因此而避开他的视线,反是迎着他那双森冷下来的目光朝他再次看了眼。我认为我问得没错。自第一次遇到这些东西至今,它们的行为已经明明白白告之,这简直是一种神或者地狱里的妖怪才可能掌握的力量,它们强大到不生不死,任何先进的现代武器除了对它们暂时延缓外,起不到一点有效的作用。唯一一次看到它们被毁,那还是借助了非人类的力量,所以,既然三千年前古埃及人就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为什么他们还是在日后的战争里逐渐变成历史里的尘埃,甚至现在连自己的语言都无法保存下来。他们早就该凭借那样的力量统治全世界了吧!似乎从我眼里读出了我心里所想,斐特拉曼在最初的愠怒之后很快平静下来,移开视线朝那些移动的沙砾看了一眼,道:“这咒本身并没有这么强大,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全拜一人所赐。”“艾伊塔……”他的沉默让我明白自己没有说错。艾伊塔……又是艾伊塔。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那么狠毒,并且又那么强大。我想起她设在斐特拉曼坟墓里的苍龙压宝鼎,用那么多死人的头颅所做的镇墓用的咒术。这种咒术之前只在我国的西汉墓里见到过,而两者间相差了整整一千多年时间,莫非身在古埃及的艾伊塔,才是这种咒术的创始人?“你在想什么。”愣神见听见斐特拉曼问我。我想了想,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要去找一个人。”“这人能帮你?”“能。”“那就去找。”我把烟叼嘴里用力吸了两口烟,苦笑:“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突然间想到要找的那个人,他叫汪炳德。汪炳德是我爸爸的老师,我一直叫他汪爷爷。记得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七八十岁的样子,所以我不确定现在他是不是还活着。不过他住的地方我倒是还有印象,因为那地方比较容易记住,他退休后一直住在湘潭县第一中学附近,如果那地方改变不大的话,我想我应该还能找到他的住处。记得我生病之前,一度爸爸常带着我去找汪爷爷,到了他家就把我交给保姆,两人关上门谈话。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现在想起来,或许同他们新挖掘的西汉古墓有关,因为虽然汪老爷子早已退休,却是西汉文物研究上的权威,爸爸如此频繁地去找他,应该是有所请教的。所以,也许他会知道那块锦帛的事情。于是存着那样一份侥幸,在确定那些移动的沙砾已全部消失在马路上之后,我带着斐特拉曼一同前往湘潭。坐车到湘潭县要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安全起见,我和斐特拉曼上了一辆直达那地方的私家小巴士,很脏很拥挤,不过拥挤嘈杂的环境让人比较安心。安心后人就松弛了下来,加上上车后困倦已极,几下晃悠,就此睡了过去。那样迷迷糊糊了半个多钟头的样子,醒来睁开眼,车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雨也已经停住,只有风带着透骨的寒意从窗外时不时卷进来,吹散一车厢浑浊的空气。“那些东西还会追来么。”看到斐特拉曼在安静看着窗外,我问他。他透过窗玻璃反光瞥了我一眼,摇摇头。我看了看手表:“再过会儿我们就要到了。”“你找的是你什么人。”“我爸爸的老师。”“他能怎么帮到你。”“他是一名学术上的权威,那时候我爸爸经常会去找他,所以,我想他可能会知道那块锦帛的下落。”“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不然我能怎么办。”我的反问令他沉默,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对了,能和我说说她么。”片刻后我再问。“谁。”“艾伊塔。”透过窗玻璃反光,我看到他朝我瞥了一眼,除此没有任何表示,似乎那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起不到任何反应。于是我不再继续追问,把头重新靠回到椅背上,打算在到达目的地前再稍微小憩片刻。“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却在这时听见斐特拉曼开口。话音很平静,似乎谈的不是那个活埋了他的女人,而是同他毫不相干的一个陌生人。“了不起?”他的目光依旧对着窗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无所有,她在路上拦住我的坐骑,要我把她买下来。而我让人把她撵了出去。”不知为什么,这么淡淡一句话让我突然很想笑,如果不是因为周围那么多人,我想我真的会笑出来。我想他应该是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我的情绪,于是话音顿了顿,他朝我回过头:“有意思么。”我不置可否,只问:“后来呢。”他看了看我,接着道:“第二次遇到她,她已经成了卡隆的女人,全身戴满了黄金,被绑在送往库什王行宫的军舰上。”这段我发觉我好像似曾相识,似乎从什么地方听到过……或者见到过。片刻后想起来,是在斐特拉曼的脑子里。那段存在于他脑子里的记忆。这么说,艾伊塔第一次见到斐特拉曼,并不是如她所说,是在那艘捆绑着她的船上。而是在斐特拉曼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