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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直升机跳伞的那一刻,付南风才意识到“实战演习”和“野外对抗赛”的区别。
整队、登机、起飞、预降,整个过程机舱里异常安静。不比大四学生起跳阶段的磨磨蹭蹭,研究生的师哥、师姐们在教官的安排下毫不犹豫地执行跳伞命令。
高修旸扥着付南风走到舱门旁边时,少年表面上强作镇定,但好似涂了胶的两只脚,站在机舱边缘迟迟不肯动作。
“怎么了……怕啊?”
高修旸顶着巨大的强风,回头问他。
付南风想都没想,本能地摇摇头:“没啊!”
最后一个“啊”字比表示否定的“没”字高了几度,高修旸早看出他逞强,笑着朝大敞的舱门跑了几步准备起跳。
付南风不敢表现出迟疑,跟在他后面到了舱口,向下张望时,强烈的巨风吹得他身子不稳,他突然抓住高修旸的作战服。
高师哥一回头,瞧见那人的动作,心上一软,想他到底是个本科都没毕业的小屁孩,自以为是地跳了级,真遇到大阵仗免不了退缩胆怯。
为了鼓励付南风,同时也是可怜付南风,高修旸干脆全力抱住他,喊着一、二、三,一起跳下了机舱。
双脚离开踏板的一刻,付南风有种异样的恐惧,也有种异样的欢喜。
恐惧来自耳边巨大的轰鸣,身体失去重心,面对广阔的苍穹,人类自发的畏缩。而欢喜,则来于那个怀抱。
付南风没想到高修旸会抱着他一起跳伞。他们穿着一样的作战服,腰上挂枪,头上带着头盔,一点没有电影里晴空万里,天地间只剩你我的那种浪漫和惬意。
俩人快速下坠,付南风因呼吸困难,眼睛发紧,高修旸搂住他,在大声喊着什么,付南风什么都听不见,但觉得耳朵像发烧一样滚烫,连嗓子也变得干燥。
高修旸吼着“别发晕待会打开降落伞”,付南风尽量保持清醒,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坚守“跳级生”的水平和尊严,漂漂亮亮地着落,决不能让高修旸看扁了去。
然而理性提醒的和感性认识到的,存在巨大的差异。付南风头脑清晰,双眼却焦点模糊。
下坠的时候,被高修旸拥在怀里的时候,他看见天上那些纯洁的羊毛般的云朵,变幻出各种丰富奇异的形状;他看见千千灿阳,和缓的空气同地面上升的朝露一起颤动;他看见低地上的草像大海似的伸展,浅绿色的浪涛随风波动,他仿佛都能闻到沁人的草香。
付南风觉得一切都是美的,好的,梦幻的。和他身上这身作战服不配,和他手中的突击□□不配,和他要面对的胜负率只有百分之五的实战演习不配。
那什么,才配得上这一切呢?
付南风忽然侧了脖子,用最大的力气——他仿佛要用意念克服万有引力似的——拼命抱住高修旸,而且他闭上眼睛,怕在高修旸的头盔盖子的投影上,看见羞赧又倔强的自己。
高修旸没跟上付南风离奇的反应,他本来已经准备好推开小男生,拉伞着陆。可有那么一个瞬间,付南风靠近自己的时候,高修旸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好像揉碎了一朵花。
而付南风心中,还有更文艺的比喻。少年想,只有你。
只有你,和这一切天际的美妙,才相配。
哦,对了,还有我。
我和你,在天际,今生俱尽,日久永昼。
付南风预想的漂漂亮亮着陆的计划失败了,因为他根本没拉降落伞,俩人靠高修旸的降落伞在一处浅滩降下,彩色降落伞将他们包裹进巨大的纺织材料里。
等高修旸收拾好降落伞,检查装备、通讯、食物一切正常后,发现付南风一人蹲在树下,有些懵怔。
高修旸想他是第一次参加正规实战所以紧张,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还怕呢?”
他伸手摸摸那人脑袋上的头盔。他是带着“你这个秃脑袋、行走的射击靶可别给我摘头盔、暴露目标”,这样的意思做这个动作的,可在付南风那里,却变成鄙视他的胆怯。
付南风拍掉了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有点不高兴。
哎哟喂,瞧这眼神。高修旸心想要是有机会再摊上跟付南风组队,一定提前买个墨镜,不然演习还没结束,自己不是被敌人打死了,而是先被付南风的眼波给射死了。
“没事别怕。”高师哥继续安慰道,“你第一次来见这这阵仗,缓一会儿就好了。”
实战演习因程度严苛,组织的次数很少,但高修旸好像说得跟自己轻车熟路似的。付南风没好气地问:“你不也就是刚升上研究生,第一次来吗?”
“哦……你知道毕业考核吧?就是越城警察学院的毕业考试,每次考前不知道题目,被教官临场分配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