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太重了。冷得程夏半天没回过神来。
“以后别跟我假模假样演戏,不是说想考北师大?怎么着,换电影学院了?”
程夏猛的站直了,他看着李泽坤毫无波澜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门,他像逃跑一样扯开门就跑了出去。程夏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惧。
他如果不是真正而彻底的程夏,对李泽坤来说就什么都不是。哪怕他之前也收获爱意,和心疼。
程夏脑子里也回放过那天夜里李泽坤扑过来为自己挡枪时喊的那一声程夏,也想起李泽坤面对着陶然这张脸喟叹般的一句“不止为你”。更加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纠结都很失智。
从一开始,李泽坤肯对程夏施以援手,也不过是一眼就看穿陶然皮囊下他爱的人的灵魂。早在程夏认识到自己之前,李泽坤就已经先他自己,爱上了他。
程夏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他记起李泽坤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小夏,是你回来了吗?”,也想起李泽坤醉酒后那次迷乱,他的痛苦与纠结,一声声喊自己的名字。
程夏从门外待了一夜,他觉得自己不能拖了。无论李泽坤信还是不信。
第七十七章
程夏的口开得艰难,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过了特定情境下的某个时间点,再开口就会格外艰难。通常这种未出口的话不像酿酒,放不出什么好结果。时间长了陈芝麻烂谷子受潮发霉,更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能是昨夜的大风吹散了雾霾,今天阳光不错,天也很蓝。程夏起的早,用病房配的洗手间里的花洒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就坐在窗户边发呆。
李泽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时也没动,沉默的刷着手机,斑斑驳驳的光投映在他的瞳孔里,莫名显得有一些微微的空洞。
护工很快就带着餐盒过来了,站在门口喊了声:“小陶,你去看看,是不是你的快递?”
程夏愣了一下,在那女人进门的时候跑了出去。
护士站半开发区域的办公桌上,确实摆着一个巨大的纸箱,收件人是陶然。
程夏有些意外,费了些力气把箱子弄下来,沉得要命。索性就借了护士的剪刀当场开箱。
里面满满都是教材和辅导书,高中三年的,很全。程夏随手翻了翻,发现扉页上属的名都是乔野。
乔野走了,离开了北京,这是他所留给陶然的,最稚嫩温柔的礼物。他不在了,希望曾经陪他吃过辣,因为贪凉进医院的少年好好的。未来好好的。
他也许明白了,强求只会让两个人都很疼。乔野也是肉体凡胎,他或许很久都没办法从那个寒夜里缓过来——耳边是破烂窗户里透进来的低低风声,他躺在地上,后脑的伤口细细的流着滚热的鲜血,他想要的喜欢的人像绕过什么碍眼的垃圾一样绕过他,一个回头也无。
程夏随手翻了翻,看到乔野最习惯用的那个草稿本子。这种本子乔野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封面是只黄鸭子,里面是很糙的透着黄的纸,有些微的年代感。
这还是个新本子,每一页只大大写了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很大的字,一笔一划竖着写。程夏低着头,无意识的翻了一本,忽然他的手停在最后一页。
那是个空白页,程夏定了定神才从边角看到小小的一串字。
“然然,我喜欢你。”
程夏的心突然疼了疼。他轻轻的把那个本子放回去,很小心的封好箱子。
“陶然谢谢你。”程夏说,然后他把那个箱子丢在了垃圾箱附近。
程夏没跟李泽坤打招呼,出去逛了一天。他身上没有太多钱,自己坐地铁去了后海,坐了很长一会儿,买了串糖葫芦。籽儿有点多。
程夏吃了一支,给李泽坤打包了一支往回走。他推开病房门,张口:“我回来了。我……事想跟你说。
“你过来。”李泽坤淡淡道,冲程夏招了招手:“我有事情问你。”
程夏隐隐有了什么预感,他的手指微微颤了颤,费了半天力气才把冰糖葫芦的牛皮纸袋撕开,他把手里的东西向李泽坤递过去:“你吃一点,很好……
李泽坤坐在病床旁单组沙发上,点了点下颌:“先放边上。”他伸手从侧兜里拿出了程夏那部红壳的手机。
“程夏的微信,你怎么登上去的?”
他知道了。程夏脑子里瞬间只有这四个大字,剩下的只是茫茫的白。
程夏把糖葫芦放在桌子上,目光在李泽坤身上一动不动。良久的沉默后,程夏忽然笑了一下,是那种弯起眼睛,一派明媚无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