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绵双手合在腹部的位置,闭着眼,仿佛只是安睡的样子。
他坐在床榻边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冰凉的面颊,眼神温柔而缱绻。
就像她活着时,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屋内光线黯淡,竹帘子将阳光阻挡,他的脸庞陷在昏暗之中,唇角微微上扬。
这么多个月,眼里的情绪第一回染上了久违的欢喜。
从于妙音那里获得一个关于集魂灯的消息,不论真假,不论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记挂着这件事,并为寻找集魂灯做好了万全准备。
竹屋四周加上了两层结界,阻止任何人的闯入。
桌前瓷瓶内放了几朵刚摘的新鲜栀子花,散发淡淡的香气。
他的目光在她脸庞上流连,轻声道:“绵绵,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她没回答,他也不在意,俯下身,又说:“等我回来,你一个人别害怕,屋子外面加了两道结界,宗门外又有三道,没人伤害你了。”
重绵依然不答。
他的眉眼明显低落下来,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又从一本医书中间夹页拿出一张书信。
这是她写给她的信,三个月了,他一直不敢看。
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他必须逼自己看完她的信。
信纸铺开,他借着昏暗的光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字迹娟秀清晰,他甚至想象得出,她脑袋埋在桌案前,苦思冥想的样子。
上面写着:
[容吟!还剩两日啦,我快见到你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我呢?
心里有一大堆话想说出来,但直接说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给你写了这么长的一封信,删删改改了很久,你别嫌长,不然哼。
好了言归正传。
这场大战根据推算大概率获得胜利的结果,我的任务也不算难,给伏正清补上最后一剑即可,真正需要伤脑筋的人是宗主和长老他们,对我来说,只是个小任务,但战争结束前,我不太想跟你提,怕你担心,又怕你要求自己上战场。我算了算时间,等你收到这封信,大概战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你别怪我。
现在紧张死了,毕竟第一次上战场,生怕自己出错,又怕看到大家受伤阵亡。(删了一大段心理描写,算了,等你看到都结束了,没必要说了。)
其实写信的真正目的,是想问你——等一切结束,等我回来,可不可以去凡间游历一番?你愿不愿意抛下药屋,陪我走一遭?
下山的那四年,去过不少地方,你一定想象不到,我就这么无意识地踏上了三百年前的你曾走过的地方,其实根本没特意去,不知不觉间就重叠了。
你游历时,身边只有你自己,我游历时,身边也只有我自己。我知道当年的你享受这番独揽天下的感受,但我不一样,不喜欢一个人,那时候其实想要你能陪我的。
希望未来有一日,我们可以相伴一起走过千山万水,踏遍山河,俯瞰四洲风光。
你愿意陪我去吗?]
信纸晕染开水色,他眼底浮出痛色,脑袋微微一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压制住各种翻涌的情绪,他低声喃喃,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响。
“好。我们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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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永寒从于妙音那里得知了关于集魂灯的事,他不赞同地说:“一个神话故事,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不经思索就这么跟他提了?”
于妙音心口发堵:“我想了很久,容吟需要一个希冀,希冀虽不大,至少可以帮助他缓解失去重绵的痛苦。”
“你不担心寻不到希望,他更绝望?”
于妙音也想过这点,忧心道,“我觉得不比现在更糟糕了,他下山寻找集魂灯,兴许当做散散心,心情就能缓解过来了呢?”
谢永寒无话可说。
等去竹屋时,容吟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