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道:&ldo;都掌蛮人……都掌蛮人,你一定要这个民族的人做什么?悬崖上的民族……你在打什么主意?&rdo;贺兰悠垂下眼:&ldo;郡主,你是很聪明,不过我奉劝你,人还是不要太过聪明的好。&rdo;我冷笑道:&ldo;难不成你还要威胁我?&rdo;瞥他一眼,大步走开,&ldo;我没兴趣!少教主!&rdo;走开那一刹,正看见那艳色女子急急向贺兰悠走去,无意中眼光一掠,又见贺兰悠肩部衣服因为颈上血迹流下,在白色深衣上洇开一片浅淡晕红,微微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自顾走开。贺兰悠却也没有起身,只静静坐着。我走到沐昕身边,见他已和几个家将将官兵们围拢一处,便令家将们堵住耳朵,跃上树梢,取出玉笛。一曲《天魔慑魂曲》。正是当年初见贺兰悠,qiáng讨恶要学来的紫冥武功。chui奏前,我远远的百感jiāo集的看了贺兰悠一眼,他背对我,身子懒散的依靠在那女子身上,长衣逶迤一地,乌亮长发垂落那女子香肩,倒真真是很美的一副场景。我转开眼,凝定心神,举笛就唇。初起平平,渐至倜傥之声,风chui绕钟山,万壑皆龙吟,激越阔朗,境大气远,如万军行于道路,铁甲齐整,关山可渡……忽转悲凉凄切,夜声呜咽,飞鸟绕林,寒月冷光,如离乡万里,征战塞外,故园迢迢,雪满弓刀……突转杀伐之声,铮铮宗宗,凌厉之气破空而来,满溢血腥杀戮气息,隐隐哭号喊杀之声,如血战之场,大军将败,刀矢如林,血流漂杵,转瞬破阵之舞……笛声绕尾三旋,缓缓而绝,我按指于笛,自树梢俯看林中官兵,他们平静躺卧,然而面容神qg激烈,身侧手掌紧握成拳,于懵懂睡梦中,已经历了一场出征,对阵,兵败的军旅三部曲。这些借音韵自内心深处虚化而成的记忆,乘虚而入他们此刻最为空dàng软弱的心神,牢牢而不为己所知的盘踞在他们内心深处,只待合适时机,合适场景,再被有心人,对景唤醒。以山庄的迷心散配合紫冥教天魔慑魂曲,有迷神,移心,摄魂,转魄功效,这是当年,我和贺兰悠游历江湖中无意发现的,曾和沐昕说过,是以他仓促间想出了此计,不过拿来施用人身,却还是首次。如今看来,效果良好。明日,这些官兵会在林中茫然醒来,失去晚间一切记忆,只记得自己追丢了人,于是悻悻然打道回营,然后一切如常,再在数月后或更久,某次聆听一些奇异而熟悉的音乐时,突然疯狂作乱,心神昏迷,行出种种违背常理之事。军队最重要的是军心与稳定,最忌炸营哄乱,这百来号人如此放归,不啻于在德州大营,埋下一个无比硕大的手雷。想到那可能的后果,我眼中微掠一丝怜悯,然而转瞬被坚冷的神色所覆盖,沙场无qg,不过是你死我活,为敌人思虑太多,等于变相谋杀自己。轻吁一口气,我仰头,看向明月,对坐在我身侧的沐昕道:&ldo;沐昕,今夜月色真好。&rdo;沐昕也微微仰头,他优美的下颌仰出动人的弧度,月光下看来清贵绝伦:&ldo;又是月圆之夜……&rdo;我突然僵住。月圆之夜……千紫那意味悠长的月圆之叹息……她望向贺兰悠的关切目光……她的不平与微微愤懑……月圆之夜五针激魂的崔正奇的惨状……当初月圆之夜,贺兰悠胸前飞she出的九枚紫色长针……还有……始终没有坐起来的贺兰悠……深衣上明显淡去的血迹……那是因为深衣已被汗水浸湿,所以洇开了血迹……贺兰悠!霍地立起,我掠下树,直向贺兰悠的方向掠去。他正就着那女子的扶持,缓缓站起,脸色煞白,连唇也无血色,寒冬天气,衣服里外尽湿,半个身子,轻弱如柳,无力的靠在她身上。亏得他一直忍着。看见我过来,他勉qiáng睁眼笑笑,&ldo;事儿完了?&rdo;我咬着嘴唇,不知从何说起,半晌道:&ldo;你……为何不说?&rdo;至此方有些明白他今晚的莫名的怒气,坚韧隐忍里的难以自控的脱逸放纵,甚至挑衅沐昕的奇异行径,不由暗怒自己,素来自负聪明,如今却可这般迟钝了。贺兰悠垂下眼,&ldo;不过每月一夜苦楚,等我拿到……也就没事了&rdo;。他中间几个字说得含混,我疑惑的瞅了瞅他,却见他已掉开目光,轻轻道:&ldo;我回王府……&rdo;我诧道:&ldo;父亲一定知道是你偷了他书房物事,你还要回去……&rdo;贺兰悠倦怠的笑笑,&ldo;我和你父有约定,各取所需,互助互益,此事他瞒着我已是愧对盟友,怎好再向我问罪?那岂不是招认他欺瞒我在先?以你父之心机,定然会吃了这哑巴亏,装不知道。&rdo;我苦笑着看了看他,心想这对盟友还都真不是东西,只不过一个卑鄙得yu盖弥彰,一个卑鄙的光明正大而已。看着他勉力支撑却已实在不支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当下转身道:&ldo;你先走罢,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rdo;听得身后一叹,风声微掠,再转身,便见那女子扶持着他,远远掠出我视线。月渐西沉,而天边,姗姗来迟一线明光。※※※我坐在流碧轩暖阁的桌旁,听包扎好伤口的方一敬口沫横飞的给我诉说他们被追杀的由来。原来沐昕久出不归,恰逢战事又起,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沐昕递回府的家书没能及时送到,老夫人和侯爷很是担心,便令刘成和方一敬带着几个手下出外寻访,刘成等人知道沐昕多半在北平,便一路过来,经过德州时,却无意中撞见了李景隆手下掳掠妇女一幕。李景隆数十万大军盘踞德州,他素来又是个驭下不严,军纪不整的,其人贪而不治,辖下自然纷乱无序,威令难行,他又任人唯亲,极其护短,所以大军驻在德州,多有扰民之举,可谓神憎鬼厌。那日几个军官出外采买,见着一村姑相貌姣好,便起了y心,掳了人就走,还将追上来的村姑哥哥打了个半死,正好给问路的方一敬见着,他素来有任侠之气,怎能容忍这等事发生在自己眼前?举着个钵大的拳头就上去一顿猛揍,原以为都是官兵,久经cao练,身子骨不至于几大拳都挨不起,孰料这些人里领头的是个半路公子哥儿,李景隆第五房爱妾的弟弟,舅大爷早就被酒色花柳淘虚了身子,一顿老拳下去,竟然呜呼哀哉了。这下捅了马蜂窝,李景隆震怒,派出百人队追杀方一敬一行,为了给舅子报仇,竟连jiāo战双方虎视眈眈都顾不得了,一直追到北平近郊,刘成等人一路且战且退,折损了两人,最后才在祠堂外遇见我们。他们顾忌着侯府与李景隆同殿为臣,害怕给侯爷带来麻烦,始终没有bào露身份,也因此,逃得也分外láng狈,要不是碰见我们,还真不知道能否支撑到北平城。刘成是侯府老人,方一敬原先跟着三公子沐昂在外学艺,沐昂学艺有成,不要他侍候,所以他便回了侯府,时间在我离开之后,所以没有见过我,但对于我的事却是清楚的,刘成是个沉稳xg子,看我和沐昕在一起,目有喜色,却谨守自己的身份什么都没说,方一敬是个咋呼xg子,早已冒冒失失欢喜起来:&ldo;怀素小姐,咱们听说您很久啦,四公子当初可是为了你整日流làng,如今终于好了,也算修成正……&rdo;话说了一半,大约是接触到沐昕的目光,硬生生打住,摸了摸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又对着其余手下挤眉弄眼,表qg甚是促狭。我微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斥,怎么着都不合适,忍不住对沐昕看去,他静静垂着眼,白玉般的脸庞似有丝淡淡红晕,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眼,墨玉般的眼眸里意蕴深深,浓郁如酒,令我一时砰然。只一失神间,眼前忽掠过银衣少年肆意的笑容,白色深衣血迹淡淡如梨花,还有那般的……努力掩饰的疲倦与苍凉……只一刹那的神思不属,心中便猛的一跳,我想我的神色一定是有了细微的变化,不然对坐的沐昕,原本浓郁沉醉的目光为何突然散去,清明里,升起丝丝郁色?轻咳一声,我道:&ldo;一夜没睡,先休息去吧,养足jg神,咱们再好好叙话。&rdo;折腾了一夜,大家确实都很疲倦,沐昕站起,先自带着自己的家将们,回他住处休息,临走前他看看我yu言又止,我勉qiáng冲他一笑,道:&ldo;怎么了?&rdo;他默然,良久指指自己的心。&ldo;怀素,不要让自己一直混沌下去,但请为我,分辨明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