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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老王思考了一下，说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要不然就先把我杀了得了。我问他是什么条件，老王说：&ldo;你们拿书，得走正规的借书流程，从我这借走再烧。我打开书库让你们随便烧，和你们从我这借书走再烧，性质不一样。&rdo;

他这个要求引起一阵哄笑。看他一脸正气，原来也懂得变通之道。我问他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老王的脸色变得特别严肃：&ldo;永远，永远不要打开地下二层最深处的那个书库。&rdo;

这图书馆里的藏书至少有二十多万本，足够烧很久了，于是我很慡快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做通了老王的工作以后，我们开始了大迁移。目前我们火堆的位置太靠近前厅，温度会越来越冷，把书从库里搬出来也很费事，我们索性把火堆挪到再往里一点的地方，就在书库的门口。大概是解决了燃料这个大问题，大家的动作都很麻利，很快就把所有的御寒衣物和火堆挪了过去。祝佳音走在最后，还在摆弄他那架收音机，跟着杂音自言自语。

老王站在书库门口，煞有其事地接过我的借书卡，然后问：&ldo;你们要借什么书？&rdo;

我一愣。这个问题问得有水平，之前我光想着拿书，却没想过该拿什么书。按说什么书根本不重要，只要纸张够多够厚就行，可现在有了书籍审查委员会，就必须充分考虑，选择那些大家都认为可以烧的书，这就要慎重了。

&ldo;还是让我用塔罗牌算算看吧。&rdo;另外一个女孩子小影说完，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就把手里的一把牌摊在地上，又飞快地把小手缩回袖管，一脸肃穆。这里唯一的一个基督徒李超看了看她手里的牌，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小声嘀咕道：&ldo;哼，封建迷信。&rdo;

小影闭目凝神，很快从牌阵里抽出一张，亮出来，是一张正位的魔术师。

&ldo;好，烧刘谦！&rdo;徐聪大叫。

&ldo;白痴！刘谦才出过几本书？根本不够烧。&rdo;小影一脸不屑，&ldo;这张牌牍面的意思是思辨，显然是要烧个哲学家。&rdo;

&ldo;我推荐福柯，从来没看懂过。&rdo;徐聪又大叫道。

&ldo;黑格尔！&rdo;

&ldo;太薄了！还是萨特吧！&rdo;

&ldo;别傻逼了，萨特的书也不厚！索性把商务印书馆那套&lso;世界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rso;都烧了吧，我记得橘红色封面那一系的都是哲学类！&rdo;

&ldo;面对这么多大师，你竟然一点都不手软？你这个人类的罪人！&rdo;

&ldo;呸！老子都快冻死了，谁还管那么多！&rdo;

&ldo;那你怎么不从南怀瑾的开始烧起啊？光惦记着烧西方的，愚昧！&rdo;

&ldo;总比崇洋媚外强！我是中国人，当然要把中华文明留到最后。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个小汉jian，只要老子在这儿，除了于丹，东方哲学的书你一本都别想烧！&rdo;

&ldo;打倒学阀！&rdo;

&ldo;哎？书库里没这本书啊。&rdo;

&ldo;我这是口号！&rdo;

屋子里吵成了一片，我可从来没想到，这些家伙平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跟一群山贼似的，心中居然也都偷偷藏着一片学术王国。这时候邵雪城凑到我身旁：&ldo;老马，这么下去不行。妈的，这帮小知识分子唧唧歪歪的，兔崽子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能让他们拿主意。&rdo;我点点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让他们自己挑选，势必会因为理念不同而争吵。而今之计，只有把选择权交给上帝或者概率论。

我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开口道：&ldo;我看我们不要自己找书了，随机抽，抽到哪本，大家再投票决定烧不烧。&rdo;我提醒他们，这是件关乎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要理性地去烧，不要掺杂太多个人情感。此时室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一点，火堆也开始萎缩。大家都认识到，不能因为这种可笑的事被活活冻死，纷纷闭上了嘴。我看到旁边有一架小车，上面摆满了刚刚归还但还没放回书库的书，杂乱无章，于是从中随手抽了一本亮给大家看。

&ldo;余秋雨的书，烧不烧？&rdo;

&ldo;烧了吧！&rdo;&ldo;烧！&rdo;&ldo;应该易燃吧？&rdo;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这次意见倒是相当统一，只有一个反对者。这个反对者是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脖子非常细，脑袋却很大，比脑袋还大的是他的名字，叫龙傲天。龙傲天是我们的学弟，比超级女声还娘炮。他怯怯地举起手来：&ldo;一定要烧掉吗？我很喜欢余大师的，参加新概念作文的时候，都是模仿他的呢。&rdo;

徐茄安慰他道：&ldo;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灾，大师一定会痛心疾首，他一痛心疾首，就一定会写出精彩的《文化苦旅》来，不差这一本。再说了……&rdo;他手腕一翻，亮出封皮，&ldo;这本名字也不大吉利，早点烧了也好。&rdo;我们凑过去一看，《霜冷长河》，都点头说快烧了吧。

我找老王办完借书手续后就把这本书投入火堆，很快书页卷曲，被烧成灰。祝佳音说：&ldo;烧得好啊！带什么冷啊霜啊雪啊城啊的，一听就不好，这些带不吉利字眼的玩意，都该烧！&rdo;邵雪城狠狠瞪了他一眼，从小车上又拿起一整套书。

&ldo;《盗墓笔记》，这个烧不烧？&rdo;

&ldo;八我还没看呢。&rdo;我说。

&ldo;那前七卷呢？先扔火里？&rdo;

&ldo;留着吧，八出来得太晚，我前头都忘得差不多了，有时间重新看一遍。&rdo;我把那一套放回去，去找其他书。这时徐茄走到我的身旁，轻声说道：&ldo;其实我可以教你一个选择的诀窍。&rdo;

&ldo;哦？&rdo;

&ldo;凡是腰封上宣称全球销量仅次于《圣经》的，都可以搬出来烧掉，不会错的。&rdo;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个建议真是太好了。我连忙跳上台子‐‐因为桌子已经全部被烧光了‐‐对所有人说：&ldo;我有个主意，咱们先把成功学那个分类的书都烧了吧，它们足够厚，而且数量足够多，有异议吗？&rdo;

这次提议迅速获得了委员会的一致通过，就连老王都投了赞成票。于是我们挑出了所有的成功学，从卡耐基到《写给加西亚的信》，统统扔到火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成功学的书烧起来格外旺，把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烤得暖洋洋的。

&ldo;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rdo;我欣慰地看着每个人的笑颜，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是烧生活保健类的还是烧星座占卜。烧前者可能会惹恼郑大姐，她是各种养生之道的拥趸，试过生吞泥鳅，也喝过绿豆；烧后者可能会让小影为难。两类书从厚度和纸张上来说，燃烧质量不分轩轾，很难抉择。

我还在犹豫，忽然看到祝佳音蜷缩在角落里，没有跟大家一起烤火，自顾自地摆弄着收音机。他忽然俯身把耳朵贴在喇叭旁，几秒以后，他的眼睛陡然瞪大，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只触电的蟾蜍。

【二】

&ldo;你又听见什么了？&rdo;我问祝佳音，语气里带着点讽刺。他这几天已经从那些杂音里&ldo;分析&rdo;出了外星人入侵、地底人复仇、希腊为赖账发动核战争、新浪微博去掉&ldo;评论&rdo;功能等十几个可能导致气温骤降的原因，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