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渊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匆匆忙忙地往沈怀玉他们的方向赶去。
第166章船上(五)
沈怀玉仰头看天,看得脖子都僵了。他眉头紧皱,盯着天上那处裂口,不知道是诧异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那尽头……就是将来所有人的归宿吗。
冬竹婆婆的哭声愈来愈明显,和空中魂魄的哭泣声、风声、水声交织在一起,混成一片悲戚的乐曲。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饶是镇定如他此时也有些按不住。
正当他被眼前景象震慑住的时候,那血淋淋的入口处,忽地传来一声吼叫。
沈怀玉精神一震‐‐那是猰貐的叫声!
猰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逃跑了吗?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尽噩梦的声音,他绝对不会记错!
沈怀玉呼吸急促,拿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ldo;来的正好……&rdo;沈怀玉低声道,声音都有些颤抖,&ldo;……这一次就是彻底的结束了。&rdo;
猰貐在空中俯视着地面,就像一只大猫在看它的猎物。他半个身子都藏在那黑漆漆的雾气中,居高临下地瞄着地面。薛墨瓷使用的到底是猰貐留给她的力量,她大概也没想到会在彻底激发这股力量的时候招来猰貐。
现在的它无比虚弱,身躯看起来虽然庞大,不过是吓唬人的罢了‐‐它甚至连个人形也无法幻化。
薛墨瓷显然也注意到了空中那双赤色的双瞳,瞳孔微微收缩。
猰貐眯着眼睛看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
他想要拿回薛墨瓷那里原本属于他的那份力量了。
虽说是他们有约在先他才允了薛墨瓷那份力量,可他们原本就是在相互利用,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更何况他们两个如今都是朝不保夕的情况,薛墨瓷想用这份力量完成她最后的愿望,猰貐可不一样。
它无论如何也不想死‐‐它是吃了不死药才勉勉强强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的,还没来得及好好报复下这个对他多有不宽的世界,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猰貐连吃人这种事都能做的面不改色,区区毁约又算什么呢?
可他现在实在是太过虚弱,先前河朔一役他被重创,勉强逃脱,费尽心思弄来的躯壳也只能抛弃,如今虚弱到甚至能被自己留下的力量牵引着来到此处。薛墨瓷却不同,薛墨瓷身上有它曾经留给她的力量,那是神的力量,薛墨瓷甚至能利用这股力量短暂地沟通阴阳,远不是现在虚弱的猰貐能比的。
更何况薛墨瓷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沈怀玉。
他看向猰貐的眼神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猰貐面无表情,内心自嘲道:&ldo;难不成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rdo;
他在沈怀玉身上吃了多少苦头,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这小子看着寻常,实际上有着一股特别的韧劲儿,换了别的什么小少爷,怕是就算有魳的力量在身也熬不住的,可是这小子居然熬下来了,还是满怀着对它的恨意。
猰貐皱了皱眉。
沈怀玉没他那么多想法,他既然默许了薛墨瓷完成她的愿望,就不回去打扰这个过程。猰貐的突然出现则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跟猰貐没什么情面好讲,也不必手下留情,眼下只是冲昏了头一样想要尽快杀了它。
这样冲动的想法沈怀玉不经常有,此时显得尤为反常。
他为了防止猰貐突然从上袭击波及到船舱之中的冬竹婆婆,自觉地跃到了起初载着薛墨瓷的那小船上,稍微让两只小船拉开了一些距离,既不会太远又不会太近,这样即使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周转,都能方便施展。
冬竹婆婆慌乱之中似乎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在船舱之中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用颤抖嘶哑的声音对沈怀玉喊道:&ldo;……孩子,孩子!沈小公子,我项冬竹活了一把年纪,对的事错的事做了不少,早已论不清楚,从未求过什么人,看在我曾经帮过你们清云宗一次的面子上,救救墨瓷吧!&rdo;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居然想要向沈怀玉求救。
&ldo;那个不是我们碰得的啊……&rdo;冬竹婆婆语无伦次地说,&ldo;我劝过她,她不听,她只是太固执了……这样不行……&rdo;
&ldo;阿婆,&rdo;薛墨瓷仰头看天,面庞上的黑色痕迹已经蔓延到眼下,看上去像是留下了两行蜿蜒的血泪,&ldo;不用说了。&rdo;
她看见猰貐的那一刻,已经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人同神比起来,到底是弱小的、借来的东西用着不长久,迟早要还回去。
她的身体支撑不了太长时间,猰貐大概是在等她虚弱下来,再将她吞食。
说来讽刺,她借助星月阁&ldo;两星&rdo;之一的身份,使得多少人命丧猰貐之口,到头来竟没想到自己也是这一条路。
只可惜别人被猰貐食去的是血肉,尚有一条魂魄在,而她与猰貐有约在先,就连魂魄都是它的。
这大概就是罪有应得吧。
空中的的残魂们不断地从那撕裂的小口之处钻入,过段时间又窜出来,发出痛苦的声音。每次初入裂缝之处之后,都会显得薄弱几分。沈怀玉猛地生出了一种荒唐之感‐‐他和陆怀渊到底做错了什么,平白被卷进薛墨瓷和猰貐的斗争之中,这些所谓执念在他眼中突然全部化作不可理解的东西,他只想和陆怀渊一起回到清云山,在霭霭山雾间过上几十年平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