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岳露齿一笑。
“云良,照顾好你兰师叔,”他说,“回昆吾。”
一路上,初生与我都被夹在中间。他频频抬眼望我,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与我说话。
我明白他的焦灼,可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回昆吾宫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秦六意拿走了周云琴的遗体,这实在是不妙。
我必须想法子通知阿遥。走夜路上山不方便,到了昆吾山下,我装肚子疼好说歹说,才劝得赵玄罗答应歇一晚再上山。山下没有城镇,所有人一并歇在一爿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废屋中。
显然,因为初生负责看着我,所以萧子岳并不担心我会逃跑;我还惦记着师父,也的确不会逃跑。半夜,听离我近的初生睡熟了,我悄悄爬起来。
门口睡着好几个人,我出不了门,只好悄无声息爬上阁楼。腐朽的木梯断了一大半,我爬得胆战心惊,思索着该给阿遥留些什么样的暗示。脚下落空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摸黑爬到顶了,一抬头,我吓得险些跌下去。
阁楼屋檐很低,阿遥半跪着,与我对视。
这时候,我觉得阿遥真是可靠。他伸手拉我上来,径直问:“你是怎么回事?”
我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居然就在他压低的嗓音中缓缓放下。我松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尽量不弄出声响:“周云琴的尸身被抢走了。剩下的人都被杀,只剩我师兄还有半口气。”
自然,阿遥也得出了结论:“秦六意?”
“差不离。坏就坏在,有人说,亲眼看见是你拿着‘妲己’,”我心情又凝重起来,“暗算了他们。”
“……”阿遥问,“那个人呢?”
“死了,”我叹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就死了。”
阿遥说出了我不敢出口的话:“那他还不如死得再早一些。”
我苦中作乐地笑出声,总结:“反正现在我要被抓回昆吾宫了。你快去看好秦六意,除此之外,记得留意避开昆吾。”
阁楼楼梯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朽木断裂声响。一惊之下,我站起身来,碰疼了脑袋。
“是我。”
楼梯下,传来低低的嗓音。紧接着,初生的面庞出现在楼板上。我松了一口气,揉着脑袋坐下。初生看了看阿遥,似乎有所顾忌,但还是咬咬牙上来,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
“兰子训,你快跑。”
我实打实地,愣住了。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我下意识回答:“我不能跑。我什么都没做过,而且我师父还在昆吾宫。”
“不在了,”初生的每一句话响在耳边,都如同炸雷,“项师公托我告诉你,谢师伯一行人身上的伤……不是‘妲己’,是‘妺喜’。刃口要窄上两分,只有他能看出来。”
一时之间,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妺喜”终于出现了,有人拿着它,杀害谢子崇一行人,还抢走周云琴的尸身?
到底是谁?见我没有明确的反应,初生着急道:“所以,项师公已经不在昆吾宫了,他出来找‘妺喜’了。你快跑,暂时不要回昆吾山,这是他托我嘱咐你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最多被师父罚一顿……”
没有别的选择,电光火石之间,我做了抉择。
“阿遥,”我一把抓住身旁阿遥的袖口,“带我逃带我逃。”
“……”
“求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诚恳道。
第32章卅贰·颅骨
我没法从阁楼上无声无息跳窗出去,但阿遥带着我可以。
跟着阿遥,我就这么两手空空,无声将不远处的昆吾山彻底甩在了身后。说实话,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尤其是我清楚,初生接下来肯定不好过。
赵玄罗也不会好过,作决定让我歇一晚的就是她。可惜我一定得去找我师父。
我与阿遥披着夜色,一口气溜回了我被抓的那个小镇。抵达时,东边天色已经泛白,第一声鸡鸣还未响起,往河对岸望去,远远影影绰绰,似乎能看见视线边缘燕埠的残影。
世事无常。三十年前,燕埠占地比起这个小镇多三倍有余,牙商往来贸易,热闹非凡,如今却已时过境迁。我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烦恼涌上心头,不禁又让我重重叹息一声。
临跳窗之前,我没忘记问初生该怎样和我师父联络。但是,他瞬间凝固的神情与随之楚楚可怜望着我的无辜双眸,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几乎是在咬着牙问话了:“我师父,没说过让我去哪儿找他?”
初生同情又自责地点头,还为师父开脱:“也是我忘了问。当时时间紧迫,项师公从外面敲我的窗户……”
我到底是凭什么笃定师父比阿遥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