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回到昆吾宫后,我去原处看过,剑冢已经空了。”师父回答。
“妺喜”且不论,看来,“妲己”是被雪时找到收藏起来,后来才给了我。只是,不知为什么梁监院忽然急着找起这双剑,拿到“妲己”都不够,非要连“妺喜”也找齐。师父也摇头了,接着说道:“其实,这双剑与其说是监院给我的,不如说是江宫主的东西。据说,它们是江宫主遗留在炉中的材料炼成的,所以我也想过,梁监院是不是怀疑宫主在剑上藏了什么关于昆吾剑去向的线索,才急着将它们找回。
“可我三岁上昆吾山,七岁就拿到了这两把剑,多年一直没有离过身,对每一道刃纹都了若指掌。从剑上到底能看出什么线索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师父的话讲完,我也随之陷入了沉思。先不说面前这把“妺喜”,我也与“妲己”朝夕相处了三年,同样从来没发现其中有什么机关。只是同时,我又不免觉得奇怪。
昆吾宫向来不缺弟子门徒,统统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为什么偏偏师父那样年幼就被梁监院相中,带上昆吾山厚待?我疑问没说到一半,师父便苦笑了。
笑过后,他想想,道:“不瞒你说,小篮子,从我记事起,我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出门找剑。”
“找……剑?”
“你也是昆吾弟子,想得明白,”师父解释道,“寻常弟子外出历练不过三五年一回,可我当初每年都要下山三四趟。师尊……梁监院每次都不忘嘱咐我,有看得顺眼的剑便带回宫来。”
我诧异:“别人也会被吩咐外出找剑吗?”
“不会,”师父垂睫摇头,“只有我。十来年里,我带回的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显然,其中并没有梁监院想要的。”
“昆吾剑哪里是碰运气就能找到的?”我疑惑着,思索,“又为什么只有师父你?……”
仔细想起来,师父三岁被带上昆吾宫,而我,其实也是五岁就被雪时收作徒弟。当年我问起“为什么”时,在屋外的大青石旁,雪时给我的答案依稀是“命数”。
的确,那时我年纪幼小,除却“命定”,还真找不到什么妥帖的理由可以供他使用。一念及此,我乍然福至心灵,抬头问道:“师父,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记得你是庚辰月生人?”
师父一愣,很快回答道:“是。庚酉年庚辰月,申时。”
土隐金,戈藏土,这是个明明白白的聚兵命格。剑是金铁兵刃,命格也只是冰山一角,但很有可能,梁监院通过什么途经进一步确定了师父聚金的体质。师父也骤然醍醐灌顶,神色僵硬道:“我读到过昆吾宫的记载,庚酉年……有亢宿落坠。”
我失笑,只觉得难以置信:“亢宿下凡,坠到了我师父身上?”
“你看我像星君转世吗?我——”师父自嘲的话讲到一半,却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的确,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只怕当年梁监院信了。
信了许多年,但最终,他也开始怀疑。怀疑了还不算,他之所以渐渐冷落师父,或许就是因为在一次次大失所望之后,他认为自己当年是找错了人。如果没有出错,项玄都的命格项玄都的气数项玄都的才能,就应该是招引神兵利器。
“所以,本该是雪时?”师父再次开口时,嗓音有一点点沙哑,“庚酉年的亢宿,是落到了雪时头上。”
只能这样解释了。天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成百上千,时辰方位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实在是很难摸得准的东西。或许因缘巧合之下,梁监院发现,其实雪时才是他一开始就该找到的人。
“但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在寻找‘妺喜’,”顾忌着师父的情绪,我小声道,“不管他们找‘妺喜’是为了什么,只要不让人集齐剑与图就好了。如果我们能拿到丹若图,就不用再怕谁。”
师父沉默了一下,道:“但那个小女孩在撒谎。”
莺莺说得不尽不实——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她说画是被人取走的,可供奉画卷的香案上至今依旧香火不断,这说明,双目失明的廖伯并不知道画已经不在。
如果是有人走进家门将画取走,没理由莺莺看见了,廖伯却对此一无所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画是莺莺瞒着廖伯,悄悄取走藏起来的。不管她是受人教唆,还是别有居心,连丹若图的存在都知道,这事必然不简单。
我们总不能抛开这些谜团,真如莺莺所愿去找秦六意。以指尖敲了敲桌沿,我下决心道:“那我们就留下来。”
师父点头,补充道:“但不能让她知道。”
阁楼底下,廖莺莺正在她的木床上酣睡。我曾下去确认过,她睡得又香又沉,自然,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小姑娘的模样。想到她的睡容,我稍稍一分心松懈,困倦便翻涌袭来。打了个哈欠,我揉眼睛道:“在燕埠,我格外好睡。一睡着便将什么都扔到九霄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