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姊姊看着我,眸中惊疑不定。我放缓了语气,道:“我们已经与萧氏说好,如果你想走,今夜就可以带走铃铃。只是,我们也需要你和我们一起,帮一点忙。”
桐柏山的妖物已经被萧帷山除尽,可这似乎无济于事——在最开始的推测中,扰乱这个里境的,就是桐柏山以外的异常。要弄清这些,萧姊姊依旧是最合适的助力。
更何况,让她远离萧氏是我的私心。听见“帮忙”二字,她略略沉思之后,垂下眼睛,随之点了点头。
这便算是说好了。我也松了口气,说实话,我最怕她还舍不得那个萧帷山。转眼已是子时,阿遥看出我犯了困,叫我随他去探探东苑的情况。并肩走出萧姊姊的房门,我左转跨出两步,却被他一手拽住了后领。
“往哪儿走?”阿遥凶我,“这边。”
的确是我犯了迷糊,险些撞上墙。可他拽得我难受,我挣扎着想掰开他的手,不留心掐了他一爪子。
只听阿遥“咝”的一声,吃痛,将手缩了回去。被掐了一把而已,能痛到哪里去,让他连面子都不顾了?我回想起初来里境,他疼得虚脱的模样,好奇起来:“你怕痛?还是哪里受伤了?”
阿遥十分不友善:“让竹栩儿把你爪子剪了。”
我也不客气,扑过去想再掐他一把。阿遥忙着闪避,被我抓在手背上,疼得嘴角抽搐:“野丫头!”
“我叫兰子训,”我再次强调,“我有名字。”
“兰子训,”阿遥说,“你最好不要让我放弃与你合作。”
他说得好听,可天知道,他能站在这儿都是多亏耗费着我的力气。夜深了,萧府长廊的灯笼都已经熄灭,黑暗之中,我比以往更加真实地感到寒冷。
每年冬天,我的手指都会生冻疮,又红又肿,不知今年会如何。我忽然察觉到,我已经不太常想起在爹娘身边时的事。
但我可能真的就快死了。萧帷山所在的西苑也是一片寂静,隐约可以看见他窗后微弱的烛光。这光实在是太弱了,令人无法判断他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
不知道萧子岳,是不是已经与萧帷山交涉。我扒窗户扒了半天,并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偷闲小声问阿遥道:“如果能出去,你说,师父会同意让我回家看看吗?”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我觉得没趣,后退了几步,“当哐”一声却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阿遥将它捡起来,靠近西苑的光源一看,竟是一把弯刀。
我认出,这就是萧姊姊的弯刀。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返回西苑,顺便将弯刀也交还给萧姊姊。她什么东西都没收拾,一身鹅黄罗裙,弯刀失而复得,却惘然若失。
已到了丑时了,东苑却依旧空空荡荡,不见萧子岳,更不见铃铃。阿遥皱着眉心,小声道:“萧帷山似乎不在房中。”
我领着萧姊姊,小心翼翼将窗户顶开一条缝。昏暗的烛火下,是女婴酣睡的容颜,除此之外,床铺空空荡荡。
看来萧子岳是将萧帷山支走了。在心里感谢了他一句,萧姊姊已经急不可耐地推门进去,转眼已经小心翼翼,满怀疼爱地将铃铃抱了起来。
她的动作既轻且柔,甚至没有将女婴从睡梦中唤醒。我松了口气,却只觉得,阿遥握住我手腕的手骤然紧了紧——
“栩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陌生的嗓音。我猛然抬头,男子就在两三步之外,倚着门框,月光照亮他的脸。
是萧帷山。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子岳骗了我。
他非但从未准备让我们带走铃铃,还通知了萧帷山,让他在这里守株待兔。
一惊之下,萧姊姊险些将铃铃摔下。女婴的啼哭乍然划破夜空,尖锐得好似刀刃。萧姊姊抱着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嘴唇苍白,却依旧吐不出一个字。萧帷山嘲讽地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怎么不说话?你走是好事,可我劝你,别打铃铃的主意。”
萧姊姊哪里是不说话,可萧帷山从头开始,就没想关心她哪怕一点。在他的逼近下,萧姊姊不断后退,我心急如焚,手腕却被爻溪握得紧紧的。
我听见阿遥在我耳边道:“里境有些松动。”
什么松动,我并没有感受到。萧帷山只顾着冷笑,向着萧姊姊伸出了手:“把铃铃放下,然后滚。”
萧姊姊紧紧抱着女婴,脆弱得好似风中瑟瑟的落叶。我几乎要哭了:“萧帷山,她是铃铃的娘啊!”
我看见萧帷山伸出手,抓住了包裹铃铃的襁褓。他的另一只手随之抬起,狠狠地落在萧姊姊的脸颊上。
——他打人了。萧姊姊摔倒在地,手中仍然牢牢抱着女婴的襁褓。她无声哭泣着,与萧帷山争夺铃铃。我听见铃铃在声嘶力竭地啼哭,可就在下一刻,萧帷山抢夺铃铃的动作乍然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