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谁病了都要吃药的,”师父摇头,顿了顿,又认真道,“况且你看,现今养你尚好,要再多了他,咱仨里面总得饿死一个。”
哦。这的确是大事。
我撇嘴。师父收走我手里的碗,起身道:“你先自己待会儿,师父去附近山里一趟,正午前就能回来。”
“好,”我跳下板凳,“师父,我能出去和那小东西玩儿吗?”
“可以,”师父应了,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要带他乱跑。”
听说一大清早,有人家的老人病发,方郎中就匆匆忙忙去了。总之,当下小院里只小东西一个,空空荡荡。
他一个人坐在庭院中,长长的睫毛低垂,像是在看手中的林檎,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进眼里去。我凑过去,冷不丁开口问他:“你爹爹呢?”
他被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我,很快又低下头去:“田里去了。……道长出门了?”
看样子,还挺好说话。我发现,他那一双眸子尤其漆黑清亮,杏眼黑白分明,确实好看。在他身旁坐下了,我点点头道:“师父大概去村外山里了。但是昨天,井底下是还有一个人跟你一块儿的吧?我们说过话的。”
他昨天那样默不作声在先,要是他这时候也矢口否认,我可能就真没办法了。可谁知他略一沉吟,竟应声道:“是。”
要是村里人都在这儿,听见他这一声该有多好。我大受鼓舞:“那救你出来时候你怎么不说?他现在在哪儿?枯井那样高,他是怎么爬出去的?”
这次却半晌没有等到回应。小东西的手指缓缓收紧,半晌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我却舍不得让步:“可我们离开之后再去拉你起来,最多也就差了半个时辰。途中要有人来过,你怎么会不知道?”
小东西颤了颤睫毛,再抬眼,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那你肯陪我去枯井再看看么?”
我微微犹豫,想起师父走前的嘱咐。小东西却似看透了一般,直截了当道:“你刚来,不知道这里,一年来都有我们这么大的孩子失踪。昨天的事,枯井肯定有线索,你不敢去也就罢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话都听到了这一步,说不好奇当然是假的。
这个村子常有孩子失踪?这么说来,昨天小东西倒是一条漏网之鱼了?我大致猜到,师父方才叫我不要乱跑,该就是出于这个缘故了。
“你不怕?”我确认道,“可要什么线索也找不到,那就……”
“我想起来了,村外有很多木梨子,”小东西眸光静静道,“我们要不要顺道去摘来吃?”
一听见木梨子,我甩着尾巴就去了。
昨天经过时,天色昏暗,我并没有将路完整认清。好在小东西路熟,没多久周围的景致就荒凉起来,该是离枯井不远了。
“木梨子长什么样?好吃吗?”
我忍不住发问,却并没有等到回应。又走了几步,小东西却突然停下步子,塞给我一个东西:“拿着。”
我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怀里的是一把小匕首。这匕首实在是漂亮,金丝银丝镶的边,还嵌着两块晶莹的蓝色石头,明亮润泽。
“为什么要我拿着……”
“送你了。”小东西干脆道。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他给的林檎,我连忙摇头:“好像很值钱,我不要。”
小东西回头来看我,黑眸忽闪,清秀的小脸皱了皱:“那你先帮我拿一会儿,回去之后再还我。”
我暂且将不满都咽了回去。枯井就在前面了,我紧走几步,一张明黄色的纸片从长草中被卷起,扑到了我的鞋面上。
这正是昨晚师父布置在井沿的纸片。我弯下腰将破碎的纸片捡起,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这纸片是被谁撕掉的?回头想想,好像昨晚回来救人时,那几张纸片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暂且将纸片揣进怀中,我小心探身往井里望去,井底光影交汇,像是堆着什么东西。我刚想回头去问小东西,一转身才发现,身后的旷野早已空无一人。
风次第吹过长草,沙沙声响为旷野添了些许凄冷的意味,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东西呢?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不会是专程把我带到这儿,留给那个总拐小孩儿走的凶手吧?我正纳着闷儿,却突然觉得,有一注视线刺得我脊背发麻。
再转回身时,我终于又看见了他。
小东西立在我面前,还是小小的玲珑的模样。可就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我突然察觉,不对劲儿。
他那黑沉沉的眸子,此时愈发黑得吓人了。更让我一时腿软的是,他看着我的眼神,简直跟当时供桌下面野狗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