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明亮的眼睛像是完全看得到自己,他不敢动,不能动,他像个心被撕裂,每根毛细血管都被扎满了银针的人,痛到只能流眼泪。
“江崇律…。”
顾栩轻轻唤了一声。
水音铃在他手中被晃了一下,顾栩伸手小心的摸了摸。
“要再见了。”
江崇律控制不了自己,他的脚掌因为紧张的湿意粘在地板上,他扶着墙一步一步的把自己移了出去,然后疯狂的跑上草坪。他压抑不住自己的痛哭流涕。
怕被顾栩发现,怕被顾栩听见,他躲在羊群里,他躲在那个角落里蜷起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发出声音,第一次无比崩溃的发出恸哭的声音。
太痛了,太痛了啊。
这是顾栩啊。看不见的顾栩,会在无数个深夜,穿过特拉河,穿过费城,穿过新州,回来这间阁楼。
他来看自己的日记,来听水音铃,来坐一坐自己的床,来摸一摸属于江崇律的痕迹。
江崇律痛的几乎将牙齿都要咬断了。
他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在这个时刻里他深切的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是这个意思。
第96章
那天快要天亮,顾栩才勉强回到了费城,他坐在车上应该是睡着了,江崇律看到司机下车去后座叫他,半晌才将他扶出来,熟稔的送到了门里面。
顾栩原地摸进了门,江崇律坐进租车司机的车,后座仿佛尚有余温。
他就坐在几分钟前顾栩坐过的地方,安静的听司机说起这位大方的客人。
一次一千美金,每周一的的凌晨三十分,车里要干净,不能有气味,不能说话,不能放音乐,
他也付了一千美金。
听顾栩穿过特拉华的来来回回,逗留的时间和长长的叹息。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错过的,很多,从哪一天开始错过的,他根本记不起,他知道他对顾栩的伤害,生活会还替顾栩给他的,时间也会替顾栩还给他的,看不见顾栩每一天,他都在受着,看得见顾栩的每一天,他都在痛着。
他没有力气了,仅仅是这样,他就快要撑不下去了,他偷偷跑到顾栩的房间,把门锁起来,躲进顾栩的被子里,贪婪吸食顾栩发间的香味放纵鼻尖的酸意。
这些日子,他尽力去了解顾栩,尽力去拜访他的曾经。
他被各种各样的人告知,顾栩从小小的人,到长大,这二十几年都过了什么样的生活,那些人有的叹息,有的遗憾,大多数总带着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好像都在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个得到的少却一直在不断失去的人,每个人都会为他痛心难过,这其中,江崇律明白的最多,他明白顾栩所有失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回来过,原来人真的会从过去的日子里不断消失的。
最绝望的词是来不及,最遗憾的,最遗憾的是,江崇律啊,你也没有成为例外,没有例外的让他一次次失去,没有例外的回不到他的身边。
已经撑不下去了,无法再在顾栩在和不在的日子里苟且偷生。可顾栩在那些他在和不在的日子里,又是怎么的痛不欲生呢。顾栩还活着,但江崇律已经是个幽灵了,他拿顾栩的被子蒙住头。算了吧,他想,何必要等十二万年呢,他可以陪着顾栩的,在今后的每一秒,明明都可以。
顾栩想留一天,就陪他一天,顾栩要走,就陪他走。
圣诞前那天,平安夜。天气特别好,不冷。国外的对这个季节的氛围更隆重些,他们都见到了整条大街的节日气氛,但关上门,是没有欢声笑语的。
谁也不知道顾栩是如何记得这一天的,江崇律其实也不想他记得,顾栩的每一个节日,都没有好的记忆。
那天,他给海茵包了个红包,让海英长大了看。海茵看不懂,点点头。顾栩又打趣着关照他藏藏好。
江崇叙偷偷拿给他看,是一份继承书,也叫。。也叫遗书。
他仍是细致的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江崇叙得到了一只领带夹,许景行拿到了一只毛绒玩具,连厨房那天的帮厨阿姨,都得到了一份鲜花。
江崇律靠在门坎上对着深黑的夜吐了个烟圈,他想起了曾经那只有着星星和月亮,模仿银河的手表,跨过整片海洋,这里是没有的。
“hi”
江崇律转过身微微讶异,心跳却是一下比一下更急更重,室内安静的很,他们都默契的保持沉默,看着顾栩慢慢走过来。
他看不见,找不到声源,所以看着的方向其实并不是江崇律的正脸,他笑起来有一种非常久违的感觉,不沾尘世的单纯和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