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一到家,一睡着就梦见了他的父亲,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就形成了一触即碎的脆弱冰壳,那是他的父亲。他依旧在衬衫外穿一件毛衣背心,他来梦里看他。他笑着蹲在自己面前,搓搓手来捂着自己的耳朵说“小羽不容易,是不是。”
就像一份迟来的生日惊喜,他在大雪中那么辛苦的走回来得到的,原来得到一份幸福,的确需要这么辛苦。
可也是在那一晚上明白,一个人在痛苦悲伤乃至于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流泪的,那已经超过身体和脑细胞能处理的范围,表达不出,所以平常的只会像一粒看不见的尘埃落地,它这么慢慢慢慢的落着,不会引起任何关注,直到有一天变成厚厚一层,然后被轻轻一扫就重回了尘土和空气。
他始终知道,这是一场灰尘的累积过程,从第一粒落下开始,世界就已经开始失色。
但是别人不知道,江崇律不知道,这趟灰尘的堆积到了某种临界点,总有人会先忍不住。
可是有些…。有些事,分开就是分开了,即使什么也没说。但谁都知道,这个背影离开了这个家,就是已经说了一声再见了。。
第30章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急刹,良好的性能没有造成过大的颠簸,司机小邵不明就里的听了那一句“停。”才踩了那一脚,可停下半晌后座的人又再无动静。
江崇律紧紧把手掌握成拳,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挣扎后才吐出几个字“算了,去机场。”
他没有带周恒,在候机室和梁纪会合,就上了飞往加国的飞机。
江崇律一进舱,便调了个舒适的角度躺下了,一路无言,梁纪多少次想开口,但看看身边这人的脸色,就都收住了。悄悄估了下,算上来回,他们预计要在加国呆四天左右,后来回想,仅仅四天,发生的事情,却像过了四十年。
顾栩已经基本感受不到困和不困了,甚至连饿和不饿都想不起来。江崇律走后,他在大书桌边放空了脑袋,明明什么也没想,却一下子就过去了一上午。
他慢腾腾的冲了个澡,衣柜里清一色的白色衬衫,大多都是顾栩一个人的,他全拿出来扔在床上,企图找一件不一样的,找着找着又觉得每一件都一模一样。他对此觉得失望到乏力。
电话铃声第无数遍响起,顾栩依旧没接。
他穿好衣服,离开家,虽然思维混沌,可他仍脑中清楚这条盘山公路下山是一条单行道,当对面出现车辆时,他甚至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可对面的车没有给他机会,两辆车相撞,顾栩一下子就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死死的拦在车座和方向盘之间。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景象陌生。极其宽阔的甚至称不上一间房的室内,最先入眼的就是那个整整一面墙的巨大鱼缸,蓝色的背景下一群小鲨鱼穿梭其中,正在戏弄、追逐着红色的鹦鹉鱼。
有个算不上熟悉的背影正抬头看着好戏,顾栩撑着头半坐起来,那人似有所感的回过头,脸颊上现出深深的笑意,看的人也寒意森森,看他往这边走来,顾栩反而很淡定。
“顾总,又见面了。”许景行笑的邪性,顾栩看了下周身的环境,复式挑二层的房子,楼上有间拉满窗帘的透明玻璃房间,而他此刻躺在楼下一张纯白色的简易弹簧床上。
顾栩的西装外套完整的穿在身上,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些肿起,但似乎上过药,鼻尖散开淡淡的清凉味。
“许总是请我来做客吗。”
尽管他表情不悦,许景行却十分温和的说道“我今天一共请了两个人,你可以再等等。”
顾栩忍着被撞击过的眩晕,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比许景行更让他觉得不适和反感的人,他不欲搭话,闭上眼直接躺下了。许景行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兀自点开一只烟,雾气弥漫开果然见顾栩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一只手在被窝里捉出顾栩的右手,顾栩使劲挣了下,没脱开,只好又睁开眼睛瞪着他。
他往顾栩被拉起的右手背吹了口烟“真好看,你的眼睛也好看,你知不知道。”
顾栩对他厌恶至极,所幸放任。
许景行却突然闭着眼睛放在鼻下嗅了嗅,干燥温热的唇在手背上印了一记,惊的顾栩猛的抽开手去,许景行见他怒气加身,却不恼,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不知通往哪处的门被打开。一张医用的病床直接被带着口罩的人推了过来,等看清床上躺着的人,顾栩几乎下意识的皱眉。
“到齐了呢。”
温屿正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旁边的病床上,顾栩看了一眼就撇开头去。许景行将他拉了出来,把他带到不远处的一块黑布旁,他手一掀起,顾栩就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