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天寒地冻,深冬时不便出行。沈宣便养成了在暖房里莳花弄草的爱好,简直比资深的匠人还要熟稔。沈希调侃道:“等到明日,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你擅长这个了,你想过没有,若是他们邀你过去侍弄花草你去不去?”“我当然要去的,姐姐!”沈宣顿了一下,“呃……如果阿姐应允的话。”沈希被他逗笑,眼里也染了笑意。两人一边闲说着,一边向着席间走去。正快要走到时,沈希突然顿住了脚步,她按住沈宣的手,轻声说道:“你先过去,我有样东西落下了。”沈宣有些困惑,说道:“让侍从去拿不就成了,姐姐何必亲自过去?”“不成,是样重要物什。”沈希摇了摇头,推了沈宣一把,“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就过来。”花影重叠,沈希绕过转角便径直走了过去。方才她停住是因为瞧见了萧言的身影。他们约定好了,今日演一出戏,将不和的消息放出去,并同时将婚期提前,杀那暗里的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此刻萧言的神情仍像是有些犹豫。他看向沈希,又忍不住地说道:“真的要这样吗,表妹?”萧言迟疑地说道:“我还是怕会扰了你的名节……”“不是成不成的问题,表哥。”沈希打断了萧言的话语,她抬起眼眸,“如果我说,倘若不这么做,我们可能没法成亲,你还会这般犹豫吗?”萧言性子温润,这是好事,但反过来看他也少了些决断。事到临头,他竟还想着反悔,都走到了这一步,这是能反悔的事情吗?沈希压住心底的情绪,说道:“我知道表哥是关心我,但是我们迟早都要成婚的不是吗?”“若是有人说,就由着他们说。”她垂下眼帘,“反正咱们之间的情谊,又不是他们几句话能够改变的。”萧言的神情愣怔,他像是陷入了纠结当中,迟迟没有回应。沈希心中有些烦躁,但她的面上依然极是和柔。她心一横伸出手,覆上萧言的手背,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表哥,你不想娶我了吗?”沈希的眸光闪烁,朱唇轻张,呵出柔软的热气。萧言从未与她这样亲密地接触过。他霎时僵住,身子好像不能为自己掌控一般,唇张开后就开始应道:“不是的,表妹!我、我答应你,我马上就去跟沈大人言说。”沈希笑了一下,她轻轻地抚了抚萧言的手,柔声说道:“我就知道表哥最疼我了。”他神情微动,刚欲再说些什么,沈希便撤回了手。她抬起眼眸,笑着说道:“我等表哥的好消息。”花影浮动,看着萧言渐行渐远的身影,沈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虽然犹豫,但却是很能成事的人。她应当感到放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些莫名的快。就仿佛是什么噩兆在跃动。萧言虽然应了沈希的话,但心中仍是一直觉着不安。前几日父亲大胜的消息传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朝,等到平王回来后,别说是顾家,就算陆恪本人来找麻烦也丝毫不须惧怕。他还是觉得不必这般急的。不过一想到那日沈希红了的眼眸,萧言还是禁不住地生出怜意。这些年来表妹受了太多委屈。他不能让她再继续活在恐慌和紧张中了。再一想到她含羞恳求时的神情,萧言的耳根更是灼灼地烧了起来。真是跟做梦一样。再有一个月不到,表妹竟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了。萧言敛了容色,步履也加快少许。但不知为何,萧言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那视线并没有多么锐利,却一直紧紧地黏在他的背后,像是藏在暗处的毒蛇。沈庆臣从燕地回来后,只私下办了接风宴,沈宣的接风宴亦仅仅请了相熟的亲朋,府中许久都没有办过大的宴席。不过那时候要是办也不成,他的身份到底特殊,也就是近来风声静了,越国公府方才再度热闹起来。今日来的女客颇多,但男客也不少。临到春闱,有大胆的士子更是直接过来投递行卷。萧言停下脚步,观察四周了片刻,那目光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兴许是杯弓蛇影了。
萧言摇了摇头,他步履匆匆,但过去的时候沈庆臣那里仍是已经有了客人。因是贵客,送过茶水后门早就掩上了,连通传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侍从也颇为无措,全然没想到准姑爷会在这时候过来。众人急忙引他到待客的居室,小心地说道:“世子,劳烦您先在此地休歇片刻,等待会儿国公谈完,我们立刻就请您过去。”沈庆臣的近侍郎官也紧忙赶了过来,他脸上摆着笑容,试探地问道:“仆见过世子,世子匆匆到来,是想与国公商谈公事还是私事?若是公事的话,您不妨先与仆说说,待会儿也好提前安排。”“不是公事。”萧言温润的眼抬起,却没有多说的意思。他面上沉静,心中却有些焦灼。能叫越国公府邸的人称为贵客的本就不多,而且还是在他的跟前如此称呼……萧言复又想起方才的那道视线,烦躁不安的情绪再度开始上涌。内间人商谈的时间极长,大约半个时辰后,掩着的门才再度被推开。“哪里是过誉?沈府君勤政爱民,自然当得起如此礼遇。”一道轻缓但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大人也不必忧心过多,您的功绩陛下亦全都记着呢。”府君是对逝者的敬称,言说的应当是沈希的小叔沈霜天。是沈霜天的事情有了转机。难道是礼部的朝臣?萧言漫不经心地想着,但下一刻他当即就愣怔在了原处。紫袍微动,掀起清风。来人面白无须,含笑投来了视线,温声向他问候道:“萧世子。”萧言一瞬间就明白了来人是谁。是萧渡玄身边的人。而且竟身着紫衣,这在最得信重的内侍中也只有一两位。萧言有些震惊,怪不得侍从们将之称为贵客。带着天子的旨意过来的,自然是顶级的贵客,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父亲平王过来,亦是要在后面候着的。他紧忙迎了上去。沈庆臣是这时候才知道外头有人候着,他颇有些困惑,萧言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沈希又不在他这里。“多谢常中使。”他向着紫衣内侍说道,“今日之事,实在辛苦中使。”萧言陡地警醒过来。竟是常鹤。平王专门与他提点过,萧渡玄身边最得信重的便是他。常鹤笑着向沈庆臣说道:“大人,府里可有能借一步说话的地方?鄙人有些话想同世子言说。”他的目光温和,若不是身上紫衣华重,几乎就像是个寻常男子了。但萧言的心却陡地冷下来了。被常鹤看过来时,他总觉得脑中的想法被尽数猜透了,无所遁形的恐慌霎时压了下来,再一想到刚才一直黏在他背后的那道目光,萧言的心神都乱了起来。沈庆臣应道:“有,常中使,那边的暖阁都是收拾好的,我让侍从带你们过去。”常鹤笑着说道:“多谢沈大人。”将常鹤和萧言送过去后,沈庆臣便转过了身,他向着侍从低声说道:“将姑娘唤过来一趟。”他脸上的笑意消失,眉亦是紧紧皱了起来。流水伴着落花,将盛满果饮和茶水的酒器和着乐声送到各处,行酒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无人问津的酸汁都被喝了个精光。沈希却没有兴致再去参与,她心急如焚,过片刻就要遣人就看一眼漏钟。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萧言那边却还没有消息传来。难道是出什么岔子了吗?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事本就晦涩,因之沈希连父亲都没有告诉,求的就是一个稳妥。沈庆臣是极聪明的人,哪怕她不事先告知,他也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顺着萧言的话语演下去。她却没想到一件简单的小事竟会拖了这般久。宴席过半后,沈希的心思已经全乱了,当沈庆臣遣人过来的时候,她更是直接就离了席。沈庆臣的眉心微蹙,问道:“萧言是你叫过来的吗?”他们到底是血浓于水的父女。沈庆臣一瞧她的神情,便能猜出个大概,沈希自小养在宫里,城府深心机重,又素来喜欢先斩后奏,类似的事也常有。哪成想今日竟出现了这样的巧合。事到如今,沈希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她点了点头。≈lt;divstyle=”text-align:center;”≈gt;≈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