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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页(第1页)

云绫道:“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说起殿下小时候,那可真也是人见人爱的,因为生得太好,许多人一见他,还以为是个女娃儿呢,都要抱抱、亲亲他……”阿弦“咕咚”咽了口唾沫,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花朵般的孩子,拼命挣扎着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却毕竟逃脱不了。偌大的一双手将他擒住,用力撕扯,露出底下柔嫩幼稚的小小身躯。肮脏的嘴咧开,似乎是笑,又像是迫不及待地落下。“放开我!”阿弦厉声大叫,举手在面前乱挥乱舞。“怎么了?”惊慌失措,云绫眼睁睁地看着阿弦满面愤怒,对着面前虚空乱踢乱打。她着急想上前拦住,却被阿弦打中,顿时捂着脸后退几步,矮身蹲了下去。阿弦这才醒过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忙上前扶着云绫:“姐姐怎么样?我、我不是有心的!”云绫捂着脸,疼得眼里冒泪,听阿弦慌张,才勉强站起身来:“不碍事,没怎么样……”阿弦见她脸颊上赫然肿了一块儿,越发慌了,连声道:“对不住!”云绫一笑:“说了没事,倒是你,方才是怎么了?与其被你那样惊吓,不如多打我几下呢。”阿弦皱眉想着方才所见,眼前似乎都是那孩子无助惊恐而满是绝望的眼神。她的右眼也跟着灼热起来,心头鼓噪。阿弦举手抓了抓眼睛:“我、我……”她知道那个自己亲眼看见的无助的孩子,正是年幼的贺兰敏之。她也清楚的知道那一幕意味着什么。当初才上京都,被贺兰敏之为难的那一次,她隐约就曾看见过这样的场景。现在这一次却更加清晰。震惊,愤怒,甚至也有一丝那孩子当时清晰而浓烈的绝望。但是……如何启齿。崔府,内宅上房。慈眉善目的崔老夫人斜倚在胡榻上,望着面前之人道:“我看你的确比先前瘦了好些,也有丫头说你饮食上很不留意,都是懒懒地,你婆婆还暗中高兴,以为你终于有了身孕了呢。”烟年垂着头,竟无言以答。崔老夫人笑了笑,道:“我这样的年纪,想吃的东西虽多,却克化不了了。你们这样年轻,可不要平白亏了自己,又不是荒年,家里的东西也都不缺,想吃什么就让厨下去做,务必要把身子养好,倘若再出上次宫里那样的事,可就无法可说了。”烟年道:“是我一时失了检点,以后再不会了,请老太太勿要担忧。”老夫人听她声音轻而无力,略觉心疼:“你是懂事的孩子,我向来放心。所以看你这个样儿,自也多怜惜你些。你就算是别叫我这个老家伙操心,也要自个儿多体恤自个儿才好,赶紧把身子保养起来,我可不喜欢这样病歪歪的模样。”“是。”烟年回答。老夫人肃然又问:“对了,近来听说晔儿又忙的不着家?我睡得早,他又每每回来的晚,所以竟不知道究竟。”烟年道:“您放心。他们部里虽然诸事繁忙,但一得闲夫君就会回来,他还常说因这缘故不能常给老夫人请安,心里愧疚的很,总嘱咐我多替他尽心呢。”崔老夫人面露笑容:“我可不爱听这话,他若有这心意,也不必陪着我老婆子,只多陪着你才好。”烟年忙道:“他也这样说过,只是毕竟为人臣,首要尽忠,这也是我的想法。”老夫人叹了声:“你倒是总维护着他,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给他描补……”虽然烟年身子骨有些单薄不尽如人意,但胜在性情通透聪慧,样貌又极出色,很得老夫人喜欢。老夫人停了停,试探问道:“烟年,晔儿的确也不是个爱风流的人,只怕性子太庄淡了些,你……偏也是一样的,当初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跟你婆婆还喜欢呢,说正好儿两个投了契了,正好‘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烟年不知她为何说起这些。老夫人眉心一皱:“今儿这里没人,索性我跟你说句实话,晔儿是不是哪里……愧对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教训他。”烟年急起身道:“老夫人,当真没有。”崔老夫人凝视着她:“我自己的孙儿,自己知道,我自认晔儿是个举世难得的,但是日子过的好不好,其实是会透出来的,从你脸上身上,我觉着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烟年因近来少有进食,身子果然虚弱了,虽站在原地,却不禁微微摇晃。崔老夫人唉声道:“你若不说,少不得我再详细盘问他去。”烟年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老夫人,夫君委实是世间最好的,只是我、是我自己命贱福薄……”眼中的泪不由落了下来。崔晔不管是人品,相貌,性情,家世,就算在达官显贵才子诗人层出不穷的长安,也算是首屈一指,正是金龟婿的最佳之选。上品自是上品,一流也是一流。但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上品一流”就适合自己。崔老夫人听了这句,起初还不当什么,转念一想,突然心惊。白啦崔老夫人毕竟久于世道,即刻从这极简单的一句话中听出弦外之音。老夫人微睁双眼,看着烟年迟疑道:“你、莫非……”心里有个惊悚的想法,却无法形之于口。她只能紧闭双唇,沉默而肃然地望着面前的孙媳妇。当初在卢氏悄悄地向老夫人说起烟年的时候,崔老夫人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气质温柔相貌出色的女孩子。因崔家跟卢家亲戚相关,逢年过节等卢烟年时不时地会随长辈前来拜见,但不管是站在哪里,或者跟多少大家闺秀同堂,烟年总会是最醒目的那个,就算她什么都没做。起初崔老夫人听人提过卢家这姑娘从小儿就有才名的时候,还并不怎么喜欢,心想女孩儿不必过于才华出众,因但凡是身负才情者,心性未免会有些孤傲不群,不好相处。可当老夫人亲见了卢烟年之后,才察觉这孩子果然是出身大家的女孩儿,待人之可亲周到,所见者无不称赞。偏她又生得那个惹人怜惜的模样,且在老夫人跟前儿对答谈吐皆都极合心意。崔老夫人一扫心头成见,向来也是赞不绝口。所以当卢氏向老夫人提起要给崔晔求娶烟年之时,老夫人几乎毫无犹豫就一口答应了。此刻室内,崔老夫人虽年高德劭见多识广,但此时却仍有些微微地心头跳乱。这是她一眼就相中了的孩子,自诩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哪里,都是首屈一指无可比拟的。事实证明烟年的确极好,自从嫁过来后,相助卢氏操持家务,家中各色都料理的井井有条,同妯娌亲戚等女眷也从来一团和气,再挑剔的亲眷都挑不出她的不好。又因崔家世代为官,自少不了跟京城内官宦门第的相交。崔晔性情有些高冷,素来又不爱交际,跟许多府门的交击都是烟年在打理,又因她是这样的人品性格,那些官宦之家的太太姑娘们也都以跟她相交为荣,所以“贤内助”之称,当之无愧。且再往远处说,宫中太平公主是那样刁钻令人头疼的性格,见了她却亲和一团,由此,委实不得不赞服烟年的行事为人。两人都未开口的瞬间,空气似是凝窒。蝉鸣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高低起伏,是蝉们唱习惯了的调子,似显寻常。但那尖利的一声声透耳传来,好像一根根针刺,扎的人毛骨悚然。烟年站在原地,也觉着有长长细细地针从自己的皮肤刺进来,从两侧的太阳穴上扎进去,一直深深地到了脑仁中,于是所有的蝉唱都变成了尖利地惨叫。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地顺着滑落,烟年无法承受,恍惚中叫了声:“老太太……”但是崔老夫人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崔老夫人叫道:“阿福,阿福。”外头门口站着的贴身的老嬷进来:“您有什么吩咐?”老夫人道:“倒杯水,口渴了。”卢烟年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身将不存。老夫人看她一眼:“给少夫人也调一杯。”“是。”嬷嬷极快地用温水调了些许蜜。烟年上前接过来,奉给老夫人:“……您请用。”双手有些发抖,却竭力遏制。崔老夫人并未伸手,望着她纤纤细细的双手,这才发现她的确是瘦的异常。先前只觉着烟年消瘦憔悴,虽言语举止并不见大改,可总觉她精神上差些,所以当卢氏跟老夫人说是“有喜”之后,老夫人其实也忍不住惊喜了一下。但是现在多意细看,触目惊心。老夫人终于伸手接了过来,慢慢地啜了口:“你也去喝。”嬷嬷有将另一杯奉上给烟年,烟年接了过来,略沾了沾唇。“大爷回来了没有?”老夫人忽然问那嬷嬷。老嬷嬷看出她的心情好像不佳,陪笑道:“还没有呢,您可是有事?或许可以叫府里人去看看如今在哪里。”崔老夫人眼神变幻,最终却又道:“不用了。”她挥了挥手,那嬷嬷便自行又退了出去。烟年已又将水杯放下,又后退了几步,仍是敛手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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